便石磊的亲卫上过战场,经历过真刀实枪的历练。然而,东宫十卫的战力也不容小觑。 因而,以五百抵三千,只要石磊不得失心疯,他决计做不出谋逆的事来。 真正危险的,是他们到了松州府之后。 “孤知晓了,你跟着吧。”傅玉璋应下。 随后几日,石磊早晚各来拜见两次。其余时候,便领着亲卫,跟在东宫后卫后头。 偶尔,傅玉璋会留下他,与他说会儿话。 “这几年,与吐蕃的战事,都由石卿领兵。一应事宜,说与孤听听。”傅玉璋道。 石磊的回答十分简洁。“臣以为,与吐蕃不算战事,更多的,是相互试探。” 他说得不错。西南边境,傅承临不想乱,吐蕃王也不想乱——他又不傻,左近有滇国、交趾虎视眈眈,若他真与大晋打得不可开交,何时被俩孙子断了后路,抄了老巢,那才是大大的不妙。 吐蕃王屡屡扰乱边境,为的还是和敬皇后——为的是叫傅承临不要忘了,他欠下一条花一样的性命。 傅玉璋看了石磊一眼。 石磊低着头,跽坐一侧。 他想起前一世的石磊。 最后几年,柔然铁骑踏破玉门关,直入秦地。袁氏一党为祸多年,将股肱的文臣武将,贬的贬,杀的杀。到了最后,仅剩石磊,尚有一战之力。 说起石磊,即便他已是袁氏一党的中流砥柱。然而,傅玉璋却觉得,他是其中的异类。 石磊领他自四川带出的川军,军纪严明,从不做滋扰百姓,贪墨军饷之举。 几年的时间,他与柔然打得有来有回。往往是柔然下一城,他便过几日再收回一城。犬牙差互,焦灼难分。 然而,傅玉璋将双方的城池列出,大晋失去的,是如宁夏、固原一般的重镇,收回的却是庆阳、平凉等地。后者虽也是兵家必争之地,但其战略地位,却较前者逊色不少。 于是,打着打着,大晋瞧着没吃亏,石磊也凭战功,高升至中军都督。可是,西北防线,愈发脆弱。 此后,柔然铁骑逼近潼关。 傅玉璋以为,潼关必失。 然而,潼关守住了,守得惨烈。 即便朔方风寒,金陵未送去冬衣,潼关将士披草衣,饮烈酒,凭一口心气撑过霜雪万里。即便缺少弓羽,都督府应承的火炮也一直未运至城下,但他们伐树为障,泼水成冰,靠简易的军械与人数抵过柔然铁骑的一次又一次冲锋。 最后,潼关守了三个月。次年春暖,柔然退回水草丰美之地,休养兵马。 柔然退兵之时,石磊站在千疮百孔的城墙之上,虎目环视。 没有人知道,他当时在想什么。一直到柔然铁骑消失在视线尽头,石磊轰然倒下,再也没站起来。 后来,听人说,他是活活饿死的。 潼关城中已断粮数日。而这断粮的由来,便是新政荒唐,导致锦江府无粮可调。 得知石磊殉国的那一日,傅玉璋感到一股油然的疲惫与无力。这个帝国跌落得太快,他快要承接不住。 所幸,眼前的石磊远非虬髯满面的落魄样子,他面容洁净,眼神谨慎,恍惚间有一丝儒将的风度。 “孤听闻,石卿曾于滇国一战,为时熹大人麾下裨将?”傅玉璋问道。 “是,”石磊恭声道,“彼时,臣在先锋营,为总旗。受时熹大人赏识,晋百户、千户,后至裨将。” 傅玉璋应了一声,心道,既然受时熹提拔,为何转头投了袁氏麾下?也怪他这些年不理政,一时间竟找不见头绪。 傅玉璋用指点了点杯沿,思虑半晌,将人支给了时临安。 时临安一面腹诽,一面只好与人攀谈起来。 石磊确实念着时熹。 过了黑水县,地势一级一级抬高。时临安未来过高原,轻微有一些高反。 这日夜里,时临安既觉头痛,又有些饿——她觉得不舒服,未用晚膳——于是,便披衣下楼,想要找些干粮。 边境之地,驿所自然简陋。时临安翻出铁板一般邦硬的牦牛肉干,再翻出土色的糌粑,她摸着翻滚的肠胃,无奈还是放了回去。 她坐在条凳上,痛苦地想,她好想吃金陵烤鸭、茶香鸡、坛子肉、水晶肴肉、鸡头米、三白汤…啊! 这时,伙房门口传来脚步声,时临安警觉地抬头。 是石磊。 他看见灶台的干粮,有些了悟,“中庶子可是饿了?”他问道,“边境苦寒,你一个姑娘家,为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