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拿着黑色铁块的男人，他似乎大喊了什么，立刻蹲下来抱起了弗里德里希。但他没有放下手里的东西，而在抱起弗里德里希的那一刻，又是一声巨响，且因为就贴着孩子的背，那是他人生第一次离夺人性命的子弹那么近的时候。 黑色铁块立刻被扔掉了。 弗里德里希却挣扎起来，因为小孩的天性让他意识到父亲有危险。 他踢中了抱他的人的大腿和腰腹，跑回父亲那里，看见了父亲衬衣上的血迹。 那时候，父亲已经意识微弱，却在看到弗里德里希的那一刻，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腕，那力道像要将他一起拉入冥府。 他嘴唇翕动，似是嗫嚅了什么，可弗里德里希没听清。 他只听见了父亲临死前最后的那句话，而当时的父亲，表情如同午夜童谣中描述的恶鬼，时至今日都是他的噩梦。 “你是我的儿子，你将永远无法被爱。” 男孩呆愣在当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下一刻父亲抓他的手松了下来，弗里德里希便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细密的黑色纹路不知道什么时候蔓延上去，几乎将整个手掌都变成了黑色。 这之后，他就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已经是在半年后了，他除非触碰就再也看不见东西，双脚也失去了知觉。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埃莉诺，她说，她是他的姑姑，她接下来会好好照顾他。 他不信。 埃莉诺和诺亚一点都不像。诺亚是金发绿眼，哪怕弗里德里希出生起没见过太多人，也知道他的父亲相当英俊。埃莉诺是黑发黑眼，样貌平平，而且在最开始的那段时间里，她不苟言笑，和经常面带笑容的父亲相比更是天差地别。 弗里德里希开始通过书本中的文字了解世界后，他意识到父亲当年的死既不是意外，也不是他杀。那一天他们一大早就到了车站，可父亲却从早晨一直等到晚上也没有上火车。 父亲疑似用魔法操控那个持枪者的时候，是抱着他的。 再加上他濒死时的种种表现，弗里德里希很难不去想，当时他是不是存了要带着自己一起赴死的想法。 至于最后那句话，一开始，对魔法一窍不通的弗里德里希也只认为那是一句意味不明的话语，直到他对父亲的身份有了更多了解，他才得知从巫师出口的话语在一定条件下可能会变成一个具有魔力的命令。而父亲死前的那句话，很有可能就是让他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罪魁祸首。 尽管如此，弗里德里希对这一切绝口不提。 埃莉诺找来治疗的那些巫师每天神神叨叨，毫无章法，没有成效。男孩哪怕一开始还会因为想要恢复而配合他们，也逐渐失望起来。 某一天他在房门外，听见巫师和埃莉诺争论。 “他就是个默然者，古往今来没有一个默然者是被成功治愈的，我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没有一个被治愈不代表他没有被治愈的可能！你就不能再多留一段时间看看他的情况？” “埃莉诺·麦森沃尔根！你知不知道那个男孩是你兄弟背弃家族和普通人生的？他的血脉里流淌着一半那种肮脏无用的血，换了我就让他自生自灭。” “诺亚已经死了！这是他唯一的孩子，弗里德里希的母亲根本不管他！” “得了，埃莉诺，我真心奉劝你，那个孩子没救了，而且他也不是你的责任。你的未婚夫在等你，你的家族也在等你，你知道别人说起你现在的状况时都是什么样的语气吗？” “……” 听罢，弗里德里希自己滚动着轮椅，离开了。 什么能让一个孩子封闭内心彻底心死？ 他意识到自己不被爱。 母亲不愿管他，父亲疑似要带他一起死却不成行的时候给他下诅咒，仅剩的一个亲人责任大于亲情，可能没过多久——或者在她心里已经视其为拖累。 数年如一日的寂寥让弗里德里希已经慢慢习惯了这种状态。他甚至能让自己假装成一个正常人，学习知识、礼仪、魔法等等对他自己而言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用处的东西。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意义是什么，但平时他尽可能地避免自己去思考。直到之前病发的时候陷入情绪漩涡，米莉安就成了困顿时期那一点小小的光、一丝微微的甜，尝过一次他就依赖上了。 而依赖上后，他心中那个原本用以保护自己的封闭罩，慢慢裂开一个缺口。 他开始羡慕她的健康和无忧无虑。 羡慕就意味着难过。 难过就意味着他更加舍不得她。 弗里德里希从未有一刻，那么厌恶自己这个破败虚弱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