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力竭而倒…… 力竭而倒,他的灵力用尽了?在岸上怎么会灵力用尽呢? 殷小小上前帮他掖了掖被角,刚摸到床褥她就皱了皱眉。 也不知这些日子是谁在照顾他,衣服倒是换了身干净的,身下被褥却是潮湿,凑近了有股霉味。 殷小小赶紧将小窗打开通风,又用灵力将床上被褥烘干。 她才刚苏醒,体内灵力不多。这番忙完更是所剩无几,她干脆两条长凳一拼在上面打坐恢复。 无人注意到的角落,谢小满紧握着玉哨的手缓缓松开。感受到熟悉的气息靠近后,他又开始陷入了梦境中。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谁也没有看到他上岸,谁也没有察觉他水淋淋的身上有不一样的气息。 谢小满爬上陡岸,身后是翻卷咆哮的黑水,他顾不得避开那些边缘锋利的野草,顾不得脚下尖锐的石子。他一步一步,鲜血淋漓地走到一座庙宇前。 这个庙宇朱红色的柱子,现在已经褪成斑驳的灰白色。空洞的大门敞开,像一个幽深的洞穴。 隔着门槛,谢小满可以看到庙宇中的神祇,祇闭着苍白的眼睑,莹润的脸庞泛着人气,鲜红的嘴唇似笑非笑。祇莲座下没有祭祀的长桌,又或者曾经有。一个暗红色的蒲团位于中央,像是在等他的到来。 谢小满低头发现,自己脚下的伤口已经停止流血。他突然感觉到一阵困意来袭,他知道这是祇不可违抗的意志。 于是谢小满走了进去,他被蛊惑到了,只要他坐上蒲团,他就能实现一个愿望。 坐上蒲团的那一刻,谢小满感受到一阵寒栗。他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双膝在蒲团落下两个深陷的弧度。 他闭上眼睛,知道了祇的旨意:他要梦见一个人,要一丝不漏地梦见一个人,使之成为现实。 梦境的开始是混乱无序的,谢小满控制不住它。他的第一个梦,梦到了乞讨的日子。他老实地跟在老乞丐身后,两人身上的冻疮发着痒,没有进一粒米的一天,他们最后无力地缩在墙角。 梦里的他很开心地贴着老乞丐,即使整条长街能容得下二人的位置只是一个墙角……但梦外的他开始难过,不知道是为了自己还是将要到来的分别。 第二个梦更加混沌,可能因为是关于寻找和痛苦的梦。他懵懂地行走于世间,用一颗无知愚笨的心去感受最纯粹的恶与善。没有道理的恶,毫无理由的善……因为不会说话,他逃过了很多恶,人贩子也不乐意抓他,脏和哑是他的保护伞。 但弱小并不代表着他能隐形于弱小中,他梦到了杂院,真正噩梦的起点。谢小满不懂那些厌恶与嫉妒,他一次又一次地在地上翻滚和碰撞,在奇怪的人类中流转,直到成为左临川的专属泄气工具。 其实他一点也不在乎什么灵根,他的存活中,这远远没有一口饭重要……梦外的谢小满颤抖着像是要醒来。 第三个梦中,难以忍受的回忆让他走投无路了。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他向那个神祇虔诚地垂首—— “让我梦见她吧。” 祇满意地笑了,谢小满用最标准的发音念出一个名字,于是他的手心多了一颗心脏。 那是一个鲜活的、热烈的心脏,这个本属于人类身体最隐秘的部位,在他手心安静地跳动着。 他的梦开始变了,梦里的心脏开始长大,它用了三个夜晚长出经脉,粗粗细细的血脉爬满了谢小满全身,双方都十分自愿地滋养着彼此。 第四个夜里,他不再只梦到心脏,其他的器官和骨骼的形状也开始出现,谢小满最后几乎要抱不住它……从筋脉到骨骼,最后是不计其数的毛发,他的脑子最后像是要被掏空了。 不知是第几个日夜,他终于梦见了一个完整的人。它没有性别和脸,它的存在完全依附于谢小满。这个“人”它站不起来,也不能说过,睁不开眼。 日复一夜,他梦见这个“人”在睡觉。 到最后,谢小满犹豫了。这个虔诚的许愿者无声望向神祇,祇睁开了眼,眼里满是怜悯。 “我该怎么做?” 谢小满不知道是在问谁,这里也没人能给他解答。 “我该怎么做?” …… “我该怎么做?” 他一遍又一遍低声问着,那个“人”蜷缩在他的怀里,幽幽地朝他张开怀抱。 “小满?” “小满!” 熟悉的声音传来,梦境开始摇晃。 新生的“人”安静半靠在他怀里,祇也没有阻拦他的醒来。 他们都知道,他还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