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声绕过心间,绕过屋梁,笼罩着飞雲殿,严丝合缝。 声音那么大,好像天空都能听到,太阳也能听到。 可兮月伏在地上,身体精神的苦痛伴耳边张狂的笑语都在渐渐朦胧,飘飘荡荡。 偏偏脑海不听话。 不合时宜地想起,那么多次生病时,德妃姐姐坐在床前哄她吃药,揉她的头发,安慰她很快就能好起来。 有宫人害她时,姐姐第一个冲在前面,想方设法替她讨回公道。 误会陛下去其它妃子的宫中过夜时,姐姐骂一直哭的她不争气,为了个破男人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什么时候变的呢。 什么时候变得呢…… 兮月自嘲地扯扯唇角,眼中一片空茫。 多讽刺啊,现在了,她连她什么时候变的都不知道。 兮月仰头,德妃姐姐笑得前仰后合,她看着有些晃晃荡荡,带着残影。 声音都失了真,好似她沉在水里,在听岸上的人讲话。 笑声渐渐没了,德妃一步一步走过来,鞋尖差一点儿就碾上兮月的脸。 她端端正正立好,声音尖得好似唱戏。 “那这就不打扰贵妃娘子了,妾先行告退。” 恭恭敬敬,行了个全礼。 …… 兮月趴在血泊里,一动不动。 宫殿大门长长一声“吱呀”,像濒死的哀鸣,炽热阳光短暂光顾了一瞬,又被关在门外。 门内,尘埃都渐渐沉下来,被压在坟墓里,无处可逃,无处可去。 …… 晨光洒满大地,初夏的天尚且温柔,容清凉的风携着花香吹来。 与初春全然不同的气息溜进内殿,帮这个身上身下全被冷汗浸湿、战栗着近乎抽搐的人,把梦魇的裂隙撬得更大一些。 极漫长的挣扎后,好容易清明一些,她已瘫在床上,连战栗也不能了。 神思朦胧间,兮月蓄了好一会儿力气,才支得动手与胳膊,艰难地往身子底下挪。 用力的那半边抖得不成样子。 她摸索着感受了好久,才恍惚知道所触及的不是血的粘腻。 于是又用另一只手去摸枕边的铃,那么近,可好容易响了,她眼睛都微微上翻,眼前全是花白,耳鸣声之大,让她连响声的一丝一毫都听不见。 手无力地松开,短暂时间里,她五感尽失。 听不见看不到一众宫婢涌了进来,感受不到自己被星兰星彤合力扶起,穿上绣鞋。 不知道自己被架着往软榻挪动时,腿受不住力,一直在颤。 坐在塌边,她只能瘫在星兰怀里。半阖的眼一直在颤,缝隙里露出的部分只有眼白。 直到宫婢熟练地更换好湿透的床单被褥,直到她被服侍着擦拭好身子,盥洗完毕。 才隐约能看到眼前的东西。 只是愈来愈躁动缥缈。 更清晰的,是时不时闪回的,满眼的腥红,与尖锐的笑声。 她不敢让视线实实在在定在一个地方,不然连空间都会蠕动。 眼睛缓慢地眨,她近乎用所有气力去控制让一次次闭上的眼皮撑起,强迫自己清醒。 她再受不起一场光怪陆离的炼狱。 神思怔怔的,像被罩在一个严严实实的罩子里。 想哭,也哭不出来。 钝钝地,挣扎地想,怎么,怎么就这样了呢。 明明,她昨日,还好好地与陛下说笑呢。 怎么总是一梦魇,就这样了呢。 要是……要是没有噩梦该多好啊…… 兮月呼吸断断续续撒在星兰耳边。 微弱、沙哑,“前些日子……卧床不起,倒是,能睡个好觉。” 星兰拢起娘子鬓边又被汗湿的发,眼中闪着泪花,声音却笑着,“前些日子那是昏睡,现在娘子身子好些了,才做梦呢。” 这话模模糊糊落在兮月耳朵里。 她没有应答。 每每夜里,虚弱的身体,止不住的冷汗,回想时她都害怕。 会不会某一天,她就陷在梦里,再醒不过来了呢? …… 待精神好些,大半日又过去了。 她望着窗外。 “去问问,陛下还有多久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