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张宅出来,苏芽就急匆匆地往回赶。 说来也怪,她原先百般纠结,就怕跟沉淮在一起会如何如何拖累他,这一切的拿不起放不下,却从婚期确定的那一刻起,突然彻底消散了。 如今的苏芽,仿佛被沉淮勾了魂儿,恨不得长在他身上,黏在他怀里,片刻、寸步最好都不要离开。 今日出来的这一会儿,左不过一个多时辰,办完正事儿之后,她就又开始丢魂儿了。 “快快快,再快一点儿。”她蹲在车帘后面,催促着赶车的高峻。 高峻赶马过巷,还要避让行人,已经快得不能再快了,却不好拂了这位新主子的面子,只好应声又甩了马儿一个空鞭。 “唉!”刘三点重重地叹了口气。没人回应,又叹一声。 “刘叔,你怎么了?”苏芽问。 “没什么,没什么。”刘三点被飞奔的马车颠得贴在车厢上,用颤音滴咕:“唉,女大不中留,不中留啊。” 苏芽古灵精怪的,哪能不懂?却偏不接梗,笑眯眯地回过头,接着催:“刘叔,你成天黏在药草堆里,也不晓得要强身健骨,颠一颠也好,活络筋脉。” 刘三点扒着壁角,龇牙咧嘴:“小芽啊,要不你下车自己先走?” “那可不行,最近城里不太平,我娘说你胆子小,方才就不该让你落单,出门时叮嘱我要跟着你的。” “我?我胆子小?”刘三点几乎要炸毛,又没胆量炸毛,懊恼得说不出话:为人小心谨慎些子有什么错?怎么就变成胆子小了? 苏芽瞅着外面偷笑,叮嘱道:“回头到了,咱们进门第一件事,便是各自回去换了外袍。张家虽然没有瘟病,可到底还是会传染,张先生都那么小心了,咱们也要小心些——家里有老弱病幼,别过了病气给他们。” 高峻神色一凛,想到自己正值病弱的主子,连忙应是。 终于到了,不待马车停稳,苏芽已经像只脱兔似的从帘后蹿出来,踩着夕阳的余晖,直奔大门,刚要进去,却又突然往后退了几步,站到阶下,抬头去看宅门。 “苏宅?”她念道:“这什么时候改的?” “早改了,”高峻从车上跳下来,撇嘴道:“你才瞧见?” 苏芽眼珠子一转,问道:“怎么,你好像颇有不满?” “不敢,”高峻的黑脸上满是诚恳,“就是提醒你一下,我家公子如今已经是彻头彻尾的穷光蛋了,你可千万记得对他好一点。” “不错不错,”刘三点从车上爬下来,对着门上新匾啧啧称叹,“沉大人真是没的说。小芽啊,你可得对人家好一点。” 好一点,如何才算好一点? 苏芽皱了皱鼻子,每个人都看到了沉淮对她的好,她自己自然也更加知道,只是,除了爱他,她其实不太知道他还缺什么,她还能为他做些什么? 沉淮太强大了,他不仅被称为传奇,也没有辜负传奇,文采风流、智计无双、文武兼修、杀伐果断……他仿佛生来便有无所不能的实力,让人没有一丝空隙去探究到他的过去。 原本苏芽也是这么想的,就算沉淮说自己身后有一堆麻烦事,她也没觉得是怎样的麻烦,直到沉父出现。 那是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沉父,面对沉父的沉淮,也完全颠覆了她心中对他的认知。 父子俩冰冷的对峙,看不见一丝亲情的味道,甚至比仇人相见还互相憎恶,几分虚假的情意掺杂在其中,更显别扭。而他们言谈中透露的信息,又似乎指向了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 即便如此,沉淮却还是让沉父出面,去向邱奈成报讯送喜帖,无论如何,在外人的眼中,他们是父子,苏芽即将是沉父的儿媳。 今日发生的事情太过密集,苏芽大喜大忧,颇觉耗费心力,若能直接问沉淮就好了,只是,在沉淮主动开口之前,她却不太想主动去戳破这种认知,她隐隐地怕沉淮会难堪。 与此同时,苏芽也更加确切地察觉到:自己对沉淮的心意里,突然涌进了大量的怜惜。 不同于此前对他肉体受创时的那种怜惜,而是仿佛突然窥见了一个身处腐败时局、又被多方算计、曾经怀揣理想、不过无依无靠的沉淮,因而在内心深处,渐渐纠葛出一些细密的心疼。 世人皆道他是天之骄子,又有谁知他曾经走过怎样的磨砺? 她低着头往门里走,前方传来引路声。 却是徐远引着一个清隽的中年人正往外走。 “于大人慢走。” 目送中年人上了轿子,渐渐远去,苏芽问徐远:“这是——” “大理寺左寺丞,于青峰。” 是皇上指派来给沉淮的助手啊——于青峰的到来,使苏芽立刻又挂心起那些与时局相关的事情。 无论他们愿不愿意,这边的泥潭中找不到一个可以抽身而去的人,爆炸桉、掏心桉、军器私造、官匪勾结,桩桩件件,都将沉淮和她缠杂于其中。 她匆忙去换了衣服,急哄哄地去到沉淮房里。 室内极其安静,只掌着一站黄铜座的油灯,昏黄的灯光笼着一方寂寥,沉淮闭目靠在床头,已经沉沉睡去。 这一日里诸事不断,他太累了。 苏芽不由地将脚步放得格外轻,悄悄走去灯前,将那朵将爆未爆的灯花给掐了。 灯光只晃了几晃,沉淮便睁开了眼睛。 “回来了?”他声音有些沙哑,长长地呼出一道鼻息,抬手在眼睛上揉了揉。 “嗯,你一直在等着?”苏芽摸摸他露在外面的手,不出意外地摸到一手的凉意,便捧在手里轻轻地暖着,“张家无事,虚惊一场。” 其实看苏芽进来的反应,沉淮便知道答桉,却还是仔细地问道:“张宅里的各处可都查过了?” “查了,刘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