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芽站在院子门口,在这一瞬间,并没有因为听见沉父有意与邱家议亲而震惊,她的心思都系于沉淮一身。 这些事情,沉淮都不曾与她细说过。 他那样骄傲的人,却有这样的父亲,却是这样锋芒毕露的相处,他凶恶狠戾得像是个该当被万人唾骂的不孝之子、拖家败类,哪里有半分相似光风霁月的沉翰林? 可是,她却觉得此时的沉淮,凄凉到了骨子里。 沉淮待其父凉薄,可沉父待沉淮,又何尝有心? 从前那些对他轻忽生死的疑惑,在此刻隐隐找到了星点出处——“母亲”,那个沉淮不肯让沉父和赵氏靠近的名字,究竟隐藏着什么故事? 远处传来脚步声,苏芽略一迟疑,终于拎着食盒,迅速隐身至角落里。 高峻带着赵氏而来,在门前回禀,得了沉淮一声冷漠的吩咐: “候着。” 沉淮毫不在意地晾起赵氏,用门口也能听见的音量道:“——父亲错估了你们的分量,既想着我早死,还想着拿我换富贵,实在贪心。” “没盼你死……”沉父虚弱地道。 “我死了,太后的恩泽便会落在赵氏的两个孩子身上,你们的算盘打得太响,却并不高明,”沉淮道:“三年未见,父亲和赵氏想是已忘了该如何与我相处,关于我死后你们如何享福一事,或许盘算得还有漏洞?比如——万一我没死,还恼了,你那两个儿子会如何?” 他的声音并不如何冰冷,轻描澹写地,仿佛闲话家常。 可是门口的赵氏却突然站不住,腿软地扶住门扇,将房门推出了吱呀声。 高峻在旁冷冷地看着,这个钻营的妇人,竟面无人色了。 “他们毕竟是你的……”沉父正说着,突然想起方才沉淮要将他们挫骨扬灰的恶意,将话又吞进肚子里。 沉淮似乎对他的适可而止比较满意,随意地换了话题:“今日漕督待父亲想必甚是客气,父亲送喜帖时,便顺便送一份厚礼吧,回头我让高峻转交给你。” 沉父已经无力挣扎,垂头闭目道:“我能不能就在周宅养病?” “待晚间再病吧,来得及,”沉淮笑了笑,“万望父亲日后做事时,想好了要怎么收拾。至于离京的事情,父亲就不要再想了:那是您杀妻灭子才换来的前程,怎么可以轻易舍弃?放心,有我在一日,便会看护你们一日。” 看护? 沉父垂下肩膀,憋屈得嘴巴干涩,这灾星,怎么没死在那剧毒里? 他起身道:“行,我去送。那赵氏——” “父亲自便,切记勤加约束。” 沉父转身便向房门行去,多一刻都不想停留。 偏偏尚未至门前,沉淮又在后面幽幽地问了一句: “父亲竟不问我:苏芽是谁?” 沉父的肩背瞬间崩紧,是了,他竟忘了演这一份戏。 他只顾着紧张自己,与邱家结亲的盘算落空,定要得罪邱奈成,诸般尴尬失落都不细想,更恐惧自己的一举一动似乎都难逃沉淮的眼睛。这滔天的压力压得他窒息,却忘记了问婚期,问亲家,问儿媳。 沉父迟滞地转身,“那……苏芽,是谁?” “苏芽,”沉淮念着这个名字,凛冽的凉薄都在这时散去,“她是父亲代我求娶的人,是我的救命恩人。” 他看着沉父迷茫又不甘的神色,笑了笑,叮嘱道:“苏芽出身贫寒,绝非父亲想要攀附的人,可是父亲要切记:送喜帖时,若提起了她,您嘴里说的应当尽是好话。” 沉父带着软哒哒的赵氏走了,高峻送他们到周宅去。 院落重回安静。 苏芽从角落重新走出来,在门口的石径上重新整理了神色,将担忧都从眼底藏起,面上浮起轻快的笑意,深呼吸,一路进了屋里。 沉淮正垂头在床沿坐着,闻声将头抬起。 “呀!你怎地不穿鞋袜,也不披衣?” 苏芽轻呼了一声,将食盒放在桌上,快步过去床前,将手抚上沉淮双肩,又摸摸他的脸,“这么凉!快些回被窝里去!” 她将沉淮按回床上,把他身后的靠枕整理出最舒适的弧度,又拿了布巾将他的双手擦了,最后才从食盒里端出依然冒着热气的鸡汤。 她小心地用汤匙将上面一层厚厚清亮的黄油撇开,舀起一勺乳白泛金的汤,带着浓烈扑鼻的香气,热火蒸腾地送到沉淮唇边,“来,张口,啊——” 沉淮垂眸看着那勺鸡汤,脸上渐渐被香浓的热气熏得温润了,眼角泛出柔软的弧度,抬手接过碗和汤匙,转而将一勺鸡汤送到苏芽唇边,“来,张口,啊——” “不是我来喂你……”苏芽道。 “嘘,别说话,喝汤。” 沉淮想要蛊惑人的时候,没人能逃过他的魔力,他将鸡汤吹得微温了,一勺又一勺地喂给苏芽,“你手上的伤还没好全乎,不可以劳累。这些事情,以后都由我来做。” “我都好了,”苏芽抗议道:“刘叔都说了,等着伤口落痂就可以。” “在我这里还不算可以,”沉淮认真地喂她,“留一丝疤痕都不可以。” 苏芽眼珠子一转,“嫌丑?” “你怎样都美,”沉淮又送一勺,“是心疼,小芽儿,日后莫再要让我心疼了。” 他将被喝光了的汤碗放到床头矮几上,用柔软干净的方巾轻拭去苏芽唇上的水泽,探手揽住她的腰,将纤细柔韧的人紧紧地搂在怀里,叹息般地道:“有你我才有家,莫要让我心疼了。” 苏芽感受着他胸怀的震动,悄悄地松开捏住衣角的手,缓缓地在他身后将他回抱住,还觉得不够,又再抱紧了一些:“……嗯!” 有些秘密,不急着听。 沉家的喜讯即将传遍淮安城,刘三点乐得嘴都合不拢,揣着喜帖,将张参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