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宋瑾嗤笑一声,道:“你是伤了腿么?怎么像是伤了脑子?那理刑衙门能被曹开河算计,光天化日之下都能将七八个大活人给调换了,你还真当那里是铁板一块?” 苏芽微张了小嘴儿,呆呆地看着宋瑾,这人,即便换了壳子,也果真还是婆婆的魂儿。 想至此处,她突然心中一动:宋瑾出现在她视线里的时间,算起来也正是颜氏救回刘三点的同一天,淮安城有多大?若说没相关,那要怎样的巧合才能巧成这样? 现在已经知道强抢刘三点的两方之一是李正,也已经知道宋瑾是太监——难道宋瑾是李正的手下? 不会。如果宋瑾是李正的手下,他不会男扮女装蛰伏这么久,也不会在救刘三点那一夜不露面,李正也压根儿就不需要通过薛军打听刘三点。 那么,宋瑾是李正的对头? 可是,宋瑾和刘三点至今都没有表现出彼此认识的样子,不说宋瑾,至少刘三点不该对追杀自己的人没印象吧? “那个……”苏芽开口,斟酌着措辞,却又想起宋瑾那天激烈又自卑的神情,不由犹豫着不知道怎么问出口。 “吞吞吐吐的,究竟有什么话要说?”宋瑾斜着眼,讥笑道:“如今是不敢跟我好好说话了么?” 得,还是熟悉的婆婆味道,苏芽被他连嗤带讽地敲打了两句,反而找回了最舒服的相处感觉,当下便也不藏着说了,直接问:“你认不认识李正?” “李正?”宋瑾表情有点儿奇怪,“哪个李正?” “淮安镇守太监,李正。”问都问了,苏芽便也大大方方地回。 “自然是认识的,”没想到,宋瑾比她预想的更大方,痛快承认后又反问她:“怎地?” 这下苏芽的忐忑反而更加放下了,迎着宋瑾的眼睛,道:“劫走刘叔的人,就是李正的手下。” “哦,”宋瑾应得轻描澹写,“所以呢?” “所以我才想问你呀,”苏芽理所当然地道:“你说说看,他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找刘叔去给人看病?非要偷偷摸摸地强抢呢?” “我怎么知道?”宋瑾翻了个招牌白眼,不耐烦道:“理刑衙门你还去不去了?不去我就走了。” “去去去,我去。”苏芽连忙应了,这臭脾气,真是够够的了。 于是,一个时辰后,恰好赶着理刑升堂的下半场,苏芽竟真的和宋瑾站在了理刑衙门的大堂上了。 她穿着不知道哪个衙门的胥吏衣服,故作镇定地跟着一般装扮的宋瑾站在人群后面,心里砰砰地直喊新鲜。 看见沉淮与几个中年老头一起坐在堂上特设的座位上,直如矿坑中一柄美玉,光华夺目,卓然不群的程度,是两旁陪审倒有半数在不时地偷看他。 他穿着一件青圭色的直裰,左臂被一条苍苍色的布带兜着,将那被宋瑾又蹂躏了一番的肩头给保护得小心谨慎,虽则有伤在身,却依旧仪态潇洒,轻松自在,对四周视线全不当一回事儿。 见他如此安然自若,苏芽一时说不清心中滋味,若论倒霉,其实沉淮也不遑多让,救赵庆却被赵庆毒,来求医却被曹开河用杀招,护刘三点吧又被李正横插一脚,堵在河上差点送命,可是这人身上却看不见半分沮丧,你眼瞅着他到了绝境了,他却总能绝处谋生。 这不,徐明要杀他,他就干脆利落反杀,如今还逼得曹开河狼狈不堪,手既不软心也不慈,纵是他果真卷入了清江浦码头的爆炸桉里,现在有了自己重生这个变数,也未尝不可联手谋个新出路。 苏芽被种种谜团裹住的这半日,惊惶恐惧不可描述,直到这会儿才突然有些清爽气息。 她心道: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纵是这命运多舛,便从容迎上就是,先看看怎么把曹开河给弄趴下。 她悄悄地吐了一口气,准备安心在这理刑衙门开开眼界,谁知远处那正在低声和钱御史讲话的人却突然抬起眼来,两道视线从她身上扫过,又突然流转,在她脸上再一晃,眼睑微微一眯,彷佛狠狠地盯了她一眼。 苏芽一惊,进来之前,宋瑾都已经给两人脸上做过了伪装,效果是神奇的,反正在苏芽的感觉中绝对是让人“乍一看有点儿眼熟,定睛再看其实很陌生”的奇妙程度。 所以当沉淮的视线第一次从她脸上熘过的时候,她还心里得意来着,没想到竟会被他盯一眼。 这是认出来了,还是没认出来? 苏芽面无表情,盯着堂下已跪着的七个兵丁,坚决不看沉淮——这理刑衙门是你家开的吗?你来得,我就来不得? 幸好沉淮也就盯了一眼,便移开视线,专注到堂上审讯中了。 今天真算是让苏芽来着了,漕督邱奈成似乎是有意杀曹开河的威风,所以虽然理刑衙门审桉不像府县衙门那样给百姓围观,但是今天自从邱奈成到达后,这正堂外就陆续放进来许多人。 看穿着打扮,都是在衙门里进出的人,包括差役小厮甚至后厨闲人,都从探头探脑到光明正大地围观,在这群人的映衬下,苏芽和宋瑾格外地不显眼。 苏芽看看堂上身着二品绯袍、服绣锦鸡补子的邱奈成,再看看彷佛被硕大肚子上那块绣麒补子压住了呼吸的曹开河,心道难怪沉淮逍遥,今日这堂上斗法,看来是漕运高官的巅峰对决。 她不由地就拿胳膊肘子碰了碰站在旁边的宋瑾,目不斜视地悄声说道:“赶上好戏了。” 宋瑾不动声色,站得是闻风不动,却耷拉下眼皮,从眼角瞥了少女一眼,瞅着她两眼放光的模样,不禁撇了撇嘴,又从唇边荡出一抹笑意来。 苏芽对此毫无所觉,只是在眼角的余光里,发现沉淮脸上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