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奕清眸色微变,淡然的表情就像春日的冰河,龟裂开了。 萧靖宥仰头笑了起来,笑声银铃似的清脆。她想着徐奕清大概会因为她调戏姑娘般的语调而羞恼,却错过了少年眼底对她那掩饰不住的贪婪渴望。 他哪里只是记住她,都快要把她刻入骨子里了。 但他念着是一回事,她想要他念着,对他来说又是另外一回事。 徐奕清望着她仰头时漂亮的下颚线,光滑的肌肤让他忍不住伸手接近,想要触碰。然而就在这时,萧靖宥的笑声却停了。 他的手指立刻在半空一顿,往下抓起了茶杯。 在她看过来的瞬间,徐奕清埋头给自己狠狠地灌了一口热茶。温度有些烫,他的舌尖都麻了,更加品不出味道。 “我说笑呢,没别的意思。” 萧靖宥解释了一句。 徐奕清的手指紧了紧,还不如不解释的好,感觉心情反而变差了。 萧靖宥又看向窗外,淡淡地道:“我这人能记住的人不多,你算是其中一个。我向来讨厌后宅那些阴私之事,恰好你家中那些烂事瞧着让人生气。你让我花了这么多心思惦记你,你却毫无所知的话,是不是有点不公平?” 明明午后阳光正好,萧靖宥此刻的心头却染了一层阴霾。 她眸色越发幽深,心想,他们其实很像,如果有人惦记,至少也不白来世间一趟。 京城顾家不算名门,甚至当初没有尚了公主,连个三流世家都算不上,只是个有些家底的人家罢了。这样的人家,若是驸马去世,庸碌至极的顾大老爷根本扶不上台面。正因为如此,顾家人反而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 偏偏顾大夫人的肚子就是不争气,连生了三个女儿。后来为了不让顾家断了后,顾大老爷连纳了几房妾室。可是后来,外人都说,顾家尚了公主是不是把福气都用光了,这些妾室要么肚子没动静,要么生下来的还是女儿。 萧靖宥在京城待的时间不短,手里又有枭卫情报网,她哪里不清楚那种所谓的没动静,恐怕不是真的没动静,后宅的女人就为了占个位置,往往满手鲜血。她最不耐看到的就是这种被圈在小小院子里扭曲到极点的人性,偏偏这世道,这些事反而是常态。 本来事情就这样下去,顾大夫人会从顾家远亲的乡下挑个父母双亡的男丁过继,当成嫡长子抚养。 结果顾大老爷一时兴起,光顾新开张的青楼,买了头牌花魁的第一夜,居然一发得子。 因为花魁是清白身子跟的他,顾大老爷便想着把人接入府内,给个姨娘的身份。 他这个举动却是打碎了顾大夫人过继孩子的计划,这位把侄女南平郡主三嫁的大夫人,并不是个心胸能容人的,她妒恨到极点,反而想了个好借口。时值京城裴公案案发,裴相哪怕休弃了南平郡主,但始终跟顾家结过亲。顾家担心被裴公案牵连,大夫人就建议为顾家留个后,让花魁的娘家人把人接回去养着,等风声过后再回来。 但能将女儿卖到青楼的人家,哪里是良善的。在大夫人打发人时,她稍微透露了下不愿意再接花魁回去的意愿,暗示花魁娘家人不仅要养这个破落货,还要养花魁肚子里的孩子。多了两张嘴吃饭,还无法带回去钱财,娘家人哪里忍得了。 因此还未回到花魁家乡,娘家人就擅自做主,跟“恰巧”遇到的虐杀妻妾的富老光棍搭上了线,对方要以高价把花魁买走,娘家人也打着物尽其用的主意,同意了这笔买卖。幸好花魁被卖过一次长了心眼,赶在被二卖之前逃出来,又在逃亡的路上遇到了沧行先生。 可惜的是,逃亡过程太过折腾,她肚子里的孩子早产了,她也因为这次生产大出血而亡。追上来的娘家人没有仔细检查,以为她难产死亡,等到后来顾家大老爷派人找时,只能回复说一尸两命。 顾大夫人绝了后患,顺利地过继了孩子,甚至没有派任何杀手,就动了动嘴,利用了人性,安排了一点巧合,就这么轻易地夺走了一条人命。 萧靖宥看到调查结果后,想起徐奕清在冰原上面对北翟大军那张决绝的脸,突然也理解了他喜欢行事走偏锋。他当初不就是因为母亲赌了一把出逃,才活到现在的吗?他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是一场豪赌。 就像她自己一样。 萧绵玉的人生里,从幼年起,所有知情人都告诉她,你要学会做萧靖宥,学会做一个真正的世子。否则,一切都完了。 是啊,赌上全部的人生,输了,就什么都没了。 她眨了眨眼,把多余的情绪压回去,抬眸,瞧见少年的眼睛正直直地盯着她。 视线相交,他慢悠悠地道:“世子惊才绝艳,想让人忘记也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