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兴元县中最大的茶商贩子,人称胡百道。他背后的大树便是京中王家,是那凤栖殿的王皇后。王皇后本就是继后,又高龄得子,平日里对被封为恭王的三皇子过于溺爱。在得知恭王陷入赌瘾出不来之后,她想的不是怎么断了恭王的念想,反而暗地里安排了灰色的生意,从中谋取暴利。 比如胡百道看似卖的是茶叶,其实货物私夹了官家管制的盐。 这些盐来源于解州。王家巧妙操作,蛊惑盐场负责人每年少报官盐的开采数量,克扣下来的官盐份额,在王家势力的保驾护航下,负责人可暗中托私盐贩子运向全国各地,以一斤五十钱的高价售卖。 而实际上,售卖出的私盐其中大部分被胡百道给隐秘收购。转头胡百道藏于茶叶中,又以一斤百钱的高价卖给北边游牧民族。 这些灰色的货物,一年甚至能卖出万斤以上,且不用缴纳高额盐税,营收极丰。银钱最终大头都流回了宫里,满足了皇后和恭王所需。 若不是早前数个盐井的盐户不堪重压,谋反闹事耽误了私盐运出。恭王也不至于铤而走险挪用治理河道的银钱,闹出重大事故而拖累徐家。 这些事是在李县令死后,李贵妃一脉为了自保而抖出来对付王皇后的。梦中那时候,徐奕清挺喜欢看他们狗咬狗,如今更是如此。 既然幕后之人迫不及待给安王府找麻烦,那他就给京中再增加点乐子,免得他们闲的无事总盯着这边境不放。 当徐奕清缓步靠近胡百道家宅时,门口站了好些人,胡百道正硬着脖子跟李县令的幕僚争辩:“大人怎可如此行事?交出所有钱粮,叫我一家老小如何生活!如今边城危难时刻,大人还想着钱粮,就不怕圣上怪罪吗!” “圣上?”那幕僚可不耐烦争辩这些,面露讥讽,“等你能有机会见到圣上再说吧!” “你!”胡百道气结,却又不能反驳。他见不到圣上,他背后之人却能见,还能左右圣上的决定。但他为王皇后做事,也知道自己干的是刀架在脖颈上的买卖,若是不小心透露他们之间的联系,他们全家岂有活路。 这口气哪怕再不顺,他也得吞了。 “好!好!”胡百道连说了两个好字,一个手势,让身后的家丁让开,放幕僚的人进去收刮他院中早就收拾好的行装钱财。特别是看着那些人悄悄抓几把往衣服里塞的小动作,每抓一次,他都感觉自己的心被钝刀子切割。 等到那些幕僚扬长而去,胡百道全身力气都像是被抽空。 妻眷上前搀扶,他也只是微微抬手说:“罢了,罢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快,我们快出城。” 众人忙碌起来,胡百道也苦着脸对围观的人说:“这世道……唉!” 家中无钱财可散的民众虽然看个热闹,也悲从心中来,官府明抢民间,世风日下啊!人群中难免发出啧啧叹息声。在这些声音中,一个少年清朗的嗓音显得尤为突出。 “太过分了,真是太过分了!但他们好歹只是对你动动嘴,我却……” 徐奕清掀起衣摆,露出了鲜血遍染的裤腿,见者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他身上这伤本是九皇子所伤,血也是那时候所留,他本吃痛行动不便,但他也知道控穴除痛之法。骑马赶路入兴元县,这一路走来,他银针入穴,下肢麻木,总算行走如常人,这时候他却悄然改了针,重新让那疼痛回归身体,因此他痛得表情更为真实。 徐奕清要搞事的时候,最喜欢利用一切,包括他自己。 不过效果很明显,胡百道也被吸引了注意力,他心中竟然有种对比后的舒坦感。 长期伪装乡间善人,胡百道不由自主地出口关切道:“这位小公子看着眼生,你是哪家的孩子?”说着他又挥手叫人搬出了矮凳,让人扶着徐奕清坐下,“伤成这样,怎么不好好养着,你家长辈还放你出来?” 徐奕清环顾四周,咬了咬唇,没说话。 胡百道却仔细打量起徐奕清来。徐奕清的衣衫很普通,是这边境常见的男子袖袍,加了些野物的皮毛。单看之下,似乎没什么不同。但他注意到了徐奕清腰间所佩戴之物。 一块黑色雕花镂空木质腰牌。 胡百道是个人精,靠得近了,自然嗅到木牌那股淡淡的香味。 黑色香木在这世上,只有南边海上进贡来的沉香。沉香自前朝起,多为皇室贵族专用,后来也有稍微一些品质低劣的沉香被碾磨成粉,制成香流入民间富商家中。但是如少年这般将沉香雕成木牌配戴的,极有可能是皇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