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奕清没动,他站在高两阶的石板阶梯上,居高临下地开口:“沧行先生?” 沧行先生同样打量着徐奕清,然后拜了拜:“烨公子。” 徐奕清没料到这老人会向自己行礼,但看卢浩的表情,他们似乎都觉得理所当然。 他对沧行先生说:“先生为何阻止师兄告知我身世?” 沧行先生却反问:“我想先问公子一个问题。” 徐奕清道:“请讲。” “为何要烧了大慈寺?” 徐奕清道:“制造混乱,中止我母亲的行动。” 沧行先生意味深长地看着徐奕清,说:“不,我是问你为何非要烧寺。若是混乱,以你的聪颖,并不难想出其他办法,你为何选择这样的捷径?” 徐奕清皱眉:“时间紧迫,捷径最有效。既然先生都知道是捷径,为何不用?” 沧行先生摇了摇头:“你可知,你的一句话,就是无数人的生离死别。动乱容易,平息却难。天地之性,唯人为贵,公子心中,难道没有半点怜悲之情?” 徐奕清不屑地说:“虽然母亲将我托付给你,但我还没承认先生是我的老师,所以你犯不着摆出师长身份来指责我。世间命有贵贱,他们若是死了,只能怪自己运势不好,怨不得他人。” 他出言极为冷漠,让卢浩都吃了一惊。 卢浩瞬间反应过来,之前自己的违和感在哪里。那就是徐奕清轻而易举地拿了人命做赌注,偏他还仿佛鬼迷心窍似的答应了。 “师父……”卢浩愧疚地看着沧行先生,沧行先生摆了摆手,说:“怨不得你,这孩子自会诡辩,一时被他绕了进去也不奇怪。” 徐奕清哼笑了声:“先生与其在这里评判我,不如花点心思联络上我的母亲。” “我稍后会用占卜之术寻她。”沧行先生转身走道,“跟我来。” “占卜可信?”徐奕清眼底皆是疑色。 卢浩跟在小师弟身边,带着自豪地说:“师父的占卜可是天下第一。” 见徐奕清面露不屑,卢浩道:“小师弟可知,当初安王初到辽阳,作战仓促,是如何大败北翟的?” 徐奕清道:“自然是黑骑军勇猛。” 卢浩笑着摇头,说:“错,是师父帮了他。” 徐奕清眸色微动:“你不是说我跟安王府有血仇吗?” 卢浩说:“个人私利,永远不如天下之大义,那种情况下,若是安王也抵挡不住,北翟定然长驱直入,南下威胁京城。这路上又是多少生灵涂炭的惨剧?当时我跟师父正在域外勘探博山图里的信息,师父观天象,发现荧惑异动,他便去求见了北翟王,劝说北翟收兵,否则国家危矣。” “堂堂北翟王,就因为术士之言退兵?” 卢浩浅笑道:“师父当初给北翟王说的是‘荧惑降临有灾,皆在北翟之地,恐怕会赤地千里,人畜皆伤,国家消亡’,其实当时北翟王是不信的,还在辽阳以北围了安王的军队。岂料一个月后,北翟大旱,北翟的人和牲畜大量死亡,他的两个儿子还为了争夺资源而互相厮杀,国家岌岌可危,他这时才想起师父的话,赶紧退兵,至今都龟缩在王庭不敢出来。” 徐奕清没想到安王站稳脚,稳住大楚防线的事情背后,居然还有沧行先生的功劳。 他梦中对此人了解不多,现实里更没听谁提起。 若是卢浩所言为真,这沧行先生还真是一张嘴定天下的奇人,难怪梦中的王皇后费尽心力寻此人。 可纵然如此,他心中依旧没有半点拜师的意愿,在他心里,这人又是个满口仁义道德的迂腐之士。 说话间,几人已经穿过一道木篱笆,进入了山间木屋。 木屋宽敞,地面以木材横条铺垫,下面烧着地龙,暖意十足。 沧行先生率先盘腿坐下,随性地取了腰间酒葫芦喝酒,徐奕清则正襟危坐,与沧行先生面对面。 卢浩不知道何时领了两个小童退走,此刻屋内只有徐奕清两人。 沧行先生喝得脸颊微红,才抬眸看徐奕清:“你很想知道自己的身世?” 徐奕清道:“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如何去记住那些你们反复强调的血海深仇。” 沧行先生慢条斯理地从跟前的瓷碟中夹了块泡萝卜,在嘴里嚼碎了说:“公子的话有道理,虽然说瞒着你于你更有好处,但是连自己的根都不清楚的人,如何懂得爱恨?不过……” 他说着,抓起身边之物,顺手甩给了徐奕清。 “你要我告诉你,也可以。但你得给我一个满意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