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杂科受到打压,现在这些仕途走得还算顺遂的官员,可能就止步于此了。这是家族内部最大的担忧。 进士科,至少无论新政还是旧政,都挺吃得开的。考中进士,真的稳赚不赔,虽然难了一点点。 话谈到这里,已经无法继续了。 他知道,吴郡陆氏对韩愈、皮日休的道统论是非常赞赏的。他写文章抨击了这种论调,已经得罪了很多人。家族耆老之所以没给他脸色看,说穿了还是大家族投机的本能作祟,他陆德善被今上看重罢了。 明白了这点后,他只能长叹三声,默默来到了扬子宫,静聆圣人召见。 “世人多愚昧,奈何,奈何。”凭吊古迹结束后,陆德善摇着头离开。 新朝雅政,明明对江南有利啊。 北人做买卖,优势天然不如南人,这一点都看不懂的话,活该被淘汰。 ****** 四月二十,临华殿外清风徐徐,水波不兴。 邵树德在湖畔亭中召见第三批入觐的官员、士绅。 大部分人都是三五成群被一齐召见的,但轮到陆德善时,唯他一人。 这是特殊待遇,毫无疑问。 “拜见陛下。” “长者无需多礼,赐坐。” “谢陛下。” 邵树德坐在石凳之上,手里把玩着茶盏,貌似漫不经心地说道:“陆公三子,昔年也当过官吧?是在杨行密还是钱镠治下?” “初隶行密,后归钱公。” “缘何去职?” “才智不足,不得不去职耳。” 邵树德笑了,道:“当不了大官,总该有适合他们的职位吧?” “是。”陆德善应道。 诚然,一个人能力不足,但真挑挑拣拣,确实可以找出那么几个堪称为他量身打造的官位,发挥他的特长。但问题在于,谁会把这些官位留给你?你有什么面子值得别人这么做?能够挑官位,这本身就是一种了不得的能力,非公卿巨族不能为之。 “朕会让人酌情安排的,君勿忧也。”邵树德说道。 “臣叩谢陛下隆恩。”陆德善立刻起身,恭敬行礼。 这是圣人给的甜枣,陆德善不敢拒绝,也不愿意拒绝。 人都是有私心的。杨行密当年不能堪破,他也堪不破。 “朕召君来扬子宫,主要是想了解下江南士林。”邵树德抬手示意他坐下,然后说道:“江南巨室不少,他们对朕是什么看法?对朝廷是什么看法?对新朝雅政又是什么看法?一桩桩说。” “回陛下。”陆德善思索了下,说道:“陛下乃古来难得的明君、贤王,一扫天下妖氛,收复旧疆,开拓新土。这一桩桩功绩摆在世人面前,让人忍不住顶礼膜拜,感恩戴德。” “明君贤王?”邵树德哈哈大笑,道:“怕是不见得都是如此称颂朕吧?昔年江南连造大案,反对朕的可不少。” 陆德善欲说什么,邵树德伸手止住了,道:“朕知道,都是杨吴余孽,与尔等无关。清扫一番后,风气焕然一新。” 陆德善心下暗叹。 在这个“风气焕然一新”的过程中,不知道多少人被诛杀、被下狱、被流放,有些还是地方上根深蒂固、枝繁叶茂的大家族,就这么轻飘飘地被连根拔起了。 陆德善还记得,那会驻守江南的是来自河东的晋兵,心狠手辣的程度,让人不寒而栗。 那些大家族养的部曲、私兵在他们面前不堪一击,就像大人打小孩一般,惨不忍睹。 “继续说。”邵树德挥了挥手,道。 “江南士族心向朝廷,忠心无二。”陆德善继续说道。 “口服心不服?”邵树德问道。 陆德善一窒,随即很快调整了过来,道:“陛下谬矣。圣驾甫至南京,诸族纷纷捐输钱粮,恭顺已极矣。” 他就知道,与这种马上天子的对话会很困难。因为他们说话往往出人意表,没有规律可言,而且是性情中人,脏话都骂得。 “朕信 你了。”邵树德笑了笑,道。 其实,邵树德要的也就是一个姿态罢了。 他所到之处,民众竭诚欢迎,哪怕装出一种万物竞发,勃勃生机的样子,也要给我装出来。 一个开国才二十年的王朝,人心确实不太容易稳固的,尤其是江南平定才十年罢了。 “江南士林对新朝雅政在态度上有所分歧。”陆德善说道:“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