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暴雨很快便停歇了。扬州城被洗涤得容光焕发,风姿绰约。 紫烟白塔,绿肥红瘦,小河似带,绿草如茵。 郊野之中,千顷良田,麦色金黄,丰收在望。 长江之上,船帆点点,千里相隔,一日而还。 春天到来之时,暖风熏得游人直醉,听闻也正是这股气息,令扬州留下了诸多浪漫诗文和风流传说。 江左形胜,广陵荣乐,不知道消磨了多少阳刚之气。 邵树德对扬州有特殊的感情,但他也知道,他在这个时空无法填补那种感情,他能找到的,唯有失落和怅然。 入眼所见,到处是熟悉的小溪碧野、烟村田园和鸡鸣犬吠的古老画风,而不是他记忆中已经模糊的井架、码头、轮船和高楼。 其实这样也很好,真的很好。 他来到了码头。 其时春日融融,和风送暖。 前几日有人劝他,待到夜晚再来码头,可见到另一番盛景。 邵树德拒绝了。 他现在有点不喜欢夜晚,因为天一黑就胡思乱想,情绪变得不是很稳定。也只有在白天,他才能以更从容的心态来应对很多事情。 码头内停满了船只,泾渭分明地形成了两部分。 第一部分是连通长江的各个港汊小河,河面上密密麻麻满是各种各样的小船。 船只吃水很深,船帮比河面也高不了多少。 货物沉甸甸的,盖着毡布。春风扬起一角,露出了船舱内花花绿绿的丝绢。 邵树德登上一处高台,举目远眺。 好家伙!小河沟的尽头,还能看到一些隐隐约约的船只身影。船工们摇着橹桨,慢悠悠地往码头附近赶来。 而码头这边,一艘又一艘的小船按先来后到依次开进码头,然后卸货交割。 有那等不及的商人,甚至穿过芦苇丛,想要直接与商徒交易,好赶紧回家。但在外头不好计税,于是在被税警劝诫后,只能怏怏不乐地回到码头坊市内,继续等待。 第二部分自然就是海船扎堆的码头了。 大食商人、波斯商人、婆罗门商人以及近年来日趋活跃、愈发财大气粗的日本商人,在甲板上东张西望,时不时派人下船询问,他们订的货到了没有。 经营饭食、酒水买卖的商家划着小船,将饭食递上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到处流淌着“庸俗”的金钱气息,到处都是动人心魄的大额买卖,到处都是喜笑颜开的钻在钱眼里的人。 商人们操着不同的语言,有时甚至不等通译翻译,直接鸡同鸭讲,伸手比划,然后大笑着拥抱,居然也特么能谈成一笔生意。 邵树德在远处看了半天,哈哈大笑。 年纪大了,乐子本就不多,能看到这一幕幕情景喜剧,今日没有白来。 “有广州、扬州两地还不够,泉州、明州、海州三地也得慢慢赶上。”邵树德站得累了,坐回了椅子上,说道:“罢了,朕也知道是妄想,哈哈。能有两三个大港就不错了,集中买卖,朝廷也方便收税。” “阿爷,扬州仅次于广州,是大夏第二大港,海贸重镇。去岁收得关税五十余万缗,仅次于广州的八十万缗。”四郎邵观诚在一旁说道。 “这几日憋坏了吧?”邵树德瞄了一眼儿子,问道。 邵观诚有些尴尬,道:“儿早戒掉那些恶习了。” 邵树德哼了一声,道:“老实陪着阿爷,别想着四处乱窜。” “是。” “你来说说,扬州市舶司还有什么需要改善的没?” “阿爷,这里还是要扩大。眼下都二月底了,胡商没法再耽搁多久了,待到海风转向,他们怕是哭都哭不出来。”邵观诚说道:“最好多加几条栈桥,多募一些力工,多招一些算学生,加快交割、盘账,让胡商们得以及早离去。其实,这些事儿已经在做了。” “你是想让为父夸奖你吗?” “父亲要夸也是可以的……” 邵树德的心情莫名好了起来,这个惫懒货,若不是有点才华,办事能力也不错,早就把他腿打断了。 “蕃坊那边,你要与刺史多加协调。”邵树德说道:“大夏不是什么强盗窝子,杀人劫财这种事不能做,朕还要脸,大夏也要脸。” “是。” 所谓的“蕃坊”就是胡商聚居在地方。 事实上,他们也不想聚居,但自前唐以来,就要求他们集中住在一处,自己选代表,自己管理自己。有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