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可有反意?」 「修了几年宫城,再大的雄心壮志都磨灭了。」村正苦笑一声,道:「再说了,这鬼地方反了做甚?朝廷派兵来镇压,你能逃哪去?难不成给靺鞨人当狗?不嫌寒碜么?靺鞨人能给你什么?「 张全义笑了笑。 他最担心的就是新来的移民造反,因为他们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今年来的几千户是修宫城的役徒,究其根本,其实是河北降兵及其家人。 明年还会来一些蜀人,同样是作乱军士及其家人。 甚至还会有牂牁蛮过来。 张全义甚至可以想象,南人有多么难以适应辽东的寒冷天气。满腹怨气之下,会不会就此造反?不能排除这个可能。 想到此处,他就很忧心。好不容易当上一道转运使,可别因为此起彼伏的造反影响了仕途——辽东大面积造反,首当其冲的固然是巡抚使和都指挥使,但其他官员也会受到牵连,吏部对他们是整体性的低评价,覆巢之下,没有完卵! 村外响起了密集的马蹄声。 张全义示意了一下,村正打开后院的小门,一行人出外观察,却见茫茫荒草之间,大群髡发契丹人骑着马儿,大举东进。 「七圣州的契丹人,奉旨勤王。」张全恩说道。 「是奉旨威慑黑水靺鞨。」蒋玄晖纠正了句。 张全恩瞪他一眼。 蒋玄晖缩了缩头,不着痕迹地后退两步,躲到了张全义身后。 「走吧。」张全义挥了挥手,道:「入冬后再来。」 「啊?」蒋玄晖惊了问道:「天寒地冻的,还要再来走访?」 「要想升官不付出点代价行吗?」张全义冷哼一声,道:「我老矣,这辈子别无所求,能当上一道巡抚使,便已心满意足。但我儿继祚、继孙不成器,不为他们打好基础,到下一代,张氏泯然众人 矣。」 张全恩重重点了点头。他的几个孩子年岁也小,确实还要铺路。 蒋玄晖则有些不以为然。实在不行,可以找储婕妤、新密公主说情嘛,多大点事。 「去各个县城转一转,然后回龙泉府。」张全义翻身上马,道。 辽东道目前隶沈、仙、瑕、鄭、蒙、乐、龙泉一府六州,之前治沈州,现已移治忽汗海西北的重唇河山山城。 这座山城地势险要,甚至可以称险恶,但面积颇为不小。放着不用浪费,拆了又舍不得,于是干脆作为辽东道巡抚使、转运使、都指挥使等道一级主官的办公地。 从地理上来说,这里居于辽东道的中心位置。 从管理上来说,避免了道、州、县同城的尴尬。 从军事上来说,易守难攻,不至于被人打掉中枢核心。 无论从哪个方面,都非常适合作为道治所在。 马蹄声渐渐远去。 村正从院内走出,随手把玩着柄不知道从哪捡来的重剑。 良久之后,叹了口气,道:「若能活下去,甚至富足,我给邵圣立长生牌位。若不能,反了他娘的!」 话音刚落,一少年背着捆柴转了出来,笑道:「阿爷却是想差了。若日子实在清苦,便学那蔡贼。农忙时种地,农闲时出去干几票,日子便没那么难过了。」 村正摇头一笑,道:「二郎说得也是。朝廷好打,便反朝廷。靺鞨人、契丹人、渤海人软弱,便打杀他们。所以,你得好好练武艺啊。」 「儿一直练着呢。」少年将柴放下,舒展了下身体,捡起一根没装枪头的木矛,耍了几下。 村正含笑看着。 儿子武艺尚可,但他连朝廷都不敢反,这份心气却是不成了。 唉,一代不如一代,以后子孙们怕是要被吃得死死的。 张全义已经走远了,没听到这对父子的对话。不然的话,他一定会怀疑这些新来的河北移民,到底是不是「百姓」? 不过,在这等苦寒之地,或许只有这些狠人,才能站得住脚吧。只要他们能按捺住性子,畏惧朝廷的军威,不敢造反,或许不是什么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