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茵意识到自己说了蠢话,于是垂下眼,小声道:“没什么……”说着将被子拉到眼下,挡住了半张脸。 周沉璧虽不解其意,却也并未再问,曲指弹了弹她的额头,起身将床帐放下来,仔细掩好,再扬声叫翁兴嗣进来。 “说吧,你昨夜见了什么人?” 周沉璧坐在正对房门的桌旁,长腿翘起,斜侧着身子,手臂闲闲搭在椅背上,视线直盯着面前的人。 翁兴嗣神情略显慌张,看了他一眼,躬身回:“小君侯何意?小人昨夜并未……并未见什么人。” “老实点!”周沉璧曲指狠敲桌面,“把你知道的,关于莺粟的一切都说出来。” “什么莺、莺粟……” “啪”的一声闷响,桌上茶具丁零当啷。 翁兴嗣悚然抬首,瞧见周沉璧坐正了身形,锐利的眸子似一把剑,令他忍不住激灵一下。 “这莺粟牵扯了两桩人命,爷没时间跟你打哑谜。或者,你是想去庞城巡检司,把各样刑具都试一遍再说?” 翁兴嗣双股战战,额上冒出冷汗,哆嗦着跪了下去:“小人没害过人……小人什么也不知道啊!” 周沉璧不欲再跟他废话,扬声叫胡定进来绑人,喊完才想起,胡定没跟着来。 他拧着眉不语,翁兴嗣已脸色惨白地瘫软在地。 “翁叔。”阮茵从床帐里走出来,到翁兴嗣身前停下,“我知你不是歹人,绝不至害人性命。但你昨夜与人在仓房里说话,我都听见了。你听我一言,将你知道的都告诉小君侯,算是立功,便是有什么不得已的隐情,小君侯也会酌情转圜。” 翁兴嗣惶然看了看阮茵,视线又转向周沉璧,脸现纠结犹豫之色。半晌,终于颓唐地叹了口气:“我说,全都说。” 原来,翁兴嗣昨夜见的人唤作仇狮,是去岁冬月在红玉楼里认识的。这红玉楼开在芙蓉镇中心的烟柳巷,表面上是一家酒楼,暗地里也做皮肉生意。 一次,翁兴嗣和友人在楼中宴饮取乐,一群人喝高了,其中一个从怀中取出个香囊,神秘兮兮地说,这物事能解百忧、忘愁苦,带人体验极乐之境。众人皆以为奇,探头去看,却见里面不过是几节褐色的香,不由得哂笑一番。那人却毫不在意,只叫红姐儿取来香炉,将这香点上。 初时不觉得如何,过不多时,一股甜香幽幽钻进鼻腔,翁兴嗣深嗅一口,气味直冲头顶,霎时好像全身的关窍都打开了,灵台之处白茫茫一片,叫人如坠云雾之中。 翁兴嗣被一种激动的情绪支配,直到那香烧完,仍久久不能平静。夜里与红姐儿共赴云雨,比平日都要勇猛几分,直弄得红姐儿欲生欲死,哀泣不绝。 他后来得知,这香叫做优昙香,并非本邦之物,是一个叫仇狮的货郎从外邦带回来的。经人介绍,翁兴嗣认识了仇狮,自此便常有来往。 如此过了三四个月,翁兴嗣渐渐离不得优昙香了。然而就在这时,仇狮消失了一个月,再回来时,带回了“真正的优昙香”。 这是翁兴嗣第一次听到莺粟这种花木。据仇狮所说,此前所得优昙香,是由好几种香料混合而成,其中一味成分便来自莺粟花果,此香种种妙处,皆在于莺粟花果。而他此次带回的优昙香,不掺杂任何香料,是纯粹的莺粟花果炼制而成,其效用比先前妙绝百倍。翁兴嗣试过之后,发觉果真如此。 然而,这纯粹的优昙香后劲儿极大,五日不闻,便全身麻痒难耐,头晕流涕不止,这也正是他前些日子生病的缘由。 阮茵听到此处,眉心紧蹙:“这优昙香必定价格奇高。” 翁兴嗣红着眼点头道是:“我积年攒的家私,全花在上头了……” “翁叔,你糊涂!若我所料不差,仇狮是一步步诱你上瘾,待你欲罢不能之时,再挟制你拿出更多钱银。” 翁兴嗣闻言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 周沉璧从座中站起,走到翁兴嗣身前,问:“仇狮昨夜找你何事?” “他、他说,要我帮他找销路,所得钱银分我两成,若我答应了,以后卖给我的优昙香,按照市价的五成。我只是一介草民,没想做伤天害理的事啊……”翁兴嗣边哭边说,“天老爷啊,我一时糊涂,被坑害至此。仇狮说离了优昙香,我会瘾症发作而死,可我不想死啊……” “你可认识李盛?”周沉璧又问。 翁兴嗣点头:“认识。早先便是他带我用的这香。如今他一死百了,我……我却是生不如死呜呜……” “朱连广和蒋春复呢?” “朱连广是谁?” 周沉璧心里有数了。看来,李盛、蒋春复和翁兴嗣是认识的,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