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病之事,防大于治。 早在出发之前,孟娴就传信过去详细讲解了防疫举措。 疫区除了封城,更要把百姓按病患、病患接触者和无病者分为三区,生活区域相隔三里,火化死者及其病中近身之物,灭杀虫鼠等疫病传染源。 此外,衙门与医护皆覆面,每日使用白石灰清洁环境,沸水烫煮器具消毒等方法也都一一写了进去。 孟娴和老太医们还绘制了苍术、柳皮等常见药草的图片,鼓励健康居民自行采煮预防疫病。 湖州知府王君延是与崔折澜同年的进士,亦是十分有魄力的能臣。 他不但将那些防疫之法推行了下去,还根据民情加了许多巧思。 百姓对火化心怀抗拒,他便请来道人做法,宣称火焰能祛除邪气,净化超度枉死之人。 夜里将石灰、柳条等运至道观寺庙,白日再当着百姓们的面由道长高僧加持过抬出来,称是天赐驱邪之物,百姓无不信服,争相效仿。 孟娴等人赶到之时,疫情已得到了极大的控制。 只是毕竟是霍乱,当地医药都严重不足,许多大夫只能以针灸之法暂行缓解,最为严重的重症区更是只有一位大夫坚守,旁人轻易不敢靠近。 “臣等…已然竭尽全力了。” 王知府谈及病亡与重症人数,语调都是颤的。 “无碍,我去吧。”孟娴道。 她是最合适的人选,医术高超,不惧疾病。 崔折澜想要开口,却被孟娴按住,她朝他晃了晃九冥转魂鼎,安抚的笑了笑。 太医院院判也来了,他年纪不小,又晕船,一路折腾的够呛,此时抓紧了徒弟的手,老眼含泪。 “殿下何必以身涉险,这本就是我等医者该做的事,开出药方,让我们去。” “你们自然是要帮我的,只是这药,我不去是做不成的。” 想要快速控制霍乱,乃至治愈重症患者,需要加上少量转魂汤。 转魂汤可清算因果,为有福德之人增强体魄,提升运势。 受灾的多是平民百姓,平生不曾作恶,枉受疫病之苦,少量饮用会有奇效。 知府王君延皱着眉听他们讨论,神色纠结,他是个清正的父母官,不愿看到百姓死伤,但若公主在此出事,只怕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半晌,他咬了咬牙,脱下官帽跪在了孟娴面前。 “殿下千金之体,本不该涉险,下官为人臣子,更是当以您的安危为重。” “只是,重症百姓足有上万,每日都有数十人死去……” 王君延重重叩首:“今除下官冕,王某以一黎民之身求公主救救百姓!” 孟娴本欲去拦,却被崔折澜用力拉住,他神情冷森,咬着牙满脸都是隐忍。 “王君延,你少来这套!” 王君延神色哀戚,看向孟娴的双眼里甚至含着泪光。 孟娴不懂崔折澜的愤怒,只觉得不该受这一拜。 大召不兴跪拜,寻常人只跪天地神明与父母,便是见了皇帝轻易也是不跪的。 这礼太重了,她知道自己不会有事,便不想受。 崔折澜明明也知道,却依旧神情可怖,带着眼上骇人的伤疤,简直能止小儿夜啼。 孟娴一点点挣开他,扶起王君延,“点好东西,我立即就去。” 老院判被徒弟们强行留下了,年仅十七岁的小弟子性子急躁,皱着一张娃娃脸给他按在椅子上就跑。 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喊:“老头子老实点,不然不给你养老!” 被他拉着跑,踉踉跄跄的师兄抬手就敲了他的脑门,斥责:“怎么说话的!” 又回身招手:“师父等我们回来!” 孟娴在门口看到这孩子气的一幕,不禁笑出声来,拉着崔折澜看:“半大孩子都如此有胆气。” 崔折澜眼眶发红,他低声道:“你也才十五岁。” 孟娴怔愣,没办法说只是这个身份十五岁而已。 虽是凡人之身,她到底是有着三万年岁月的孟婆,无法坐视那些年轻又渺小的生命在苦难中挣扎。 况且,她与真正的凡人不同,不会染病,也不会真正死去。 握了握崔折澜的手,孟娴与众人上了马车。 车队逐渐远去,崔折澜神色阴沉:“她若有事,我拆了你的肋骨煲汤。” 王君延早已抹干净了眼泪,神色讪讪地摸了摸两肋:“你还真想做驸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