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音就这样眼看着她唯一的朋友被疯女孩们殴打、撕扯、抓挠,都打出了血。她们一边打一边骂,说路上就数她最聒噪,说着毫无用处的话惹人心烦。薛弥音用力挣扎着,却被两个同党按在地上,头被栏杆硌得生疼。过去那些曾多少受到妙妙鼓励的人,只是麻木地看着。对她们而言,这孩子口中的希望也成了已然破灭之物。 弥音急中生智。 “等等!别打了别打了!让她出去!从那个洞里——让她去找人!” 打作一团的姑娘们忽然在听见最后一句话时停了手,唯独带头的那个多踹了一脚。她们都怔怔地看着弥音,目光凶残可怕,她这辈子也未曾从哪个人类的眼中看过。 “她最小……可以钻过那个洞。”弥音的声音弱下来,指了指那个掰开的缝,“让她出去找人,或者至少能帮我们弄点吃的……” 这下所有的人都望着妙妙。妙妙不哭了,但她一定很痛。她用袖子抹掉脸上的血,左眼有四道醒目的抓痕,还在渗血,看得人心惊肉跳。那些旁观者们忽然反应过来,都点头说是。 “但这山谷里怎么可能会有人呢……”有人问。 “那好歹,有水喝吧……”有人答。 另一波欺凌者之中,有人问:“她要是跑了怎么办?” “跑了也活不了。” 为首的那个如此说罢,便往弥音身上吐了口唾沫。她没有躲闪,只是呆滞地望着妙妙,希望她给点反应。终于,她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 大家齐心协力抬起妙妙,将她从那狭小的缝隙里塞了出去。她被栏杆的断面刮伤了,但不算严重。她踉踉跄跄地走,迈过车的残骸,马的尸体,一步三回头,消失在疯长的灌木丛中。弥音知道,若是她真不回来,不论有没有活着逃走,自己都会被针对,但没有关系。 妙妙一天跑回来一次,带着用水囊装来的水,晚上在笼子旁与大家一起休息,有时能带回一些野果。在这里好像没有生活着给人类带来严峻威胁的大型野兽,例如豺狼虎豹。小些的,可惜凭妙妙不能抓住。第六天,她消失了,隔了一天才出现,大家的心才落在地上。她说,她多花了些时间往高处爬,看到山上的石缝插着人类的箭。箭头有点生锈,木头也烂了,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但这多少给了大家些许盼头。弥音觉得狐疑,不知为何会把箭射在石头上。而这究竟是真是假,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她知道妙妙是个好孩子,她想让所有人活。 她再离开,便杳无音讯了。 “那之后过了很久——我不清楚有多少天,弥音说她算不清日子了。”时隔多年提起这些,霜月君的手依然在微微颤抖,“每过几天,就会有一个人变得虚弱。那群孩子终于到了分食尸体的地步。那天,也就是我与朽月君争刀的那个晚上,朽月君离开后,天狗察觉到了什么,带着我跑向那个地方……也就是关着弥音她们的牢笼。” “只有她一个人活着。” “对,只剩她一个。”霜月君攥紧杯子,“而且很久前,就只剩她一个了。那些尸体都是残缺的,无法辨别哪部分属于谁,上面是人啃食的牙印。肉很快会坏掉,招来一些体型中等的食肉或食腐的家伙……她就将残肢隔着笼子抛出去,让它们离自己远些。那些马已经化作白骨,覆着干薄的皮毛。我不知道她坚持了多久,她后来给我说,中途下过两场雨,间隔两天,让她多活了一些时日。至少在当时……她已经到了发不出声音也站不起来的地步。” “……这对一个十三四的孩子来说确实太残酷了。” “我没法不管,你知道,”霜月君重复着,“我没法不管。” “我知道。我其实以为……她可能是个跟你身世相似的姑娘,你才会帮她。但既然这样,你向她伸出援手,我也完全理解。你总是这样心软的。” “我见过许多命运悲惨的孩子,都不怪他们。此时,她是我能帮到的最近的一个。我将她救走,带了一阵,直至饥荒过去。但要安顿她很难,首先她是个姑娘,太瘦弱,又经历过那种事,干不了重活。这么多年,无非是四处蹭饭罢了,我在走任务的时候还得替她去找下家,操心得很。” “听上去就很苦。可她为什么会忽然对你……” “……因为那个叫妙妙的小姑娘出现,她找到弥音。” “她还活着?”施无弃有些惊讶,“我以为她是出了什么意外,才没有回来。” “问题就在这里。” 霜月君的表情如最后一场雪融化,显露出岩石嶙峋悲戚的惨灰色。 “我确认过,她已经死了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