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一切问答,如针锋相投,无纤毫参差。”————————【景德传灯录】 不过一两日的功夫,有夫之妇杜罗敷被董承强夺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长安。 由于才发生秦谊入狱,廷尉出面干涉却被京兆尹横加阻挠的事情,许多人本以为京兆尹是正常的公事公办,现在却断定是董承在贪图美色、假公济私。 流言一旦传出来,很快就在热衷于臆测权贵私隐的民间议论纷纷,越是与此事毫无关系的人,越是猜想非议得十分起劲——尤其是京兆尹胡邈严令禁止议论后,更是加速了事情的传播,很快蔓延至三辅。 跟好事者的闲言碎语比起来,偏偏是那些牵涉其中或大约知道内情的人噤若寒蝉,不发一语的同时却也在密切关注事情接下来的走向。 就在这流言四起,气氛微妙的尴尬时刻,侍中、平尚书事杨琦的马车从弘农辚辚的驶入了长安城,在一众护卫的简单拥簇下,径直向着宫城方向而去。 承明殿中,董承正神色如常的招来少府张昶、大司农刘和、度支部尚书韩斌等掌握朝廷财计的大臣,向他们陈说新定的政令:“关东战事日频,粮草之需,不能光靠今岁秋收农赋、往年仓储。我看近日因丰收之故,三辅粮价低于往常,少府等官不妨出资采买,既补国用、又能保农之不伤。” 此事初听上去没什么问题,张昶等人相视一眼,见司空赵温低眸不语,不做什么表示,知道这必是出自于他二人的共识。 张昶略显多余的说了句:“此事早有前例,但有诏书政令,我等自无不从,可使平准、均输去办。” “诏书不日即下。”董承眉宇间萦绕喜色,淡淡道:“只是先说与尔等知道,有个预备。” 张昶等人唯唯称是,见杨琦来了,又向他拜了一拜,带着好奇的神色退了出去。 “倒以为杨公得过两日才到。”赵温看见杨琦神情严肃的走了进来,眉头一挑,像是什么事都不知道似得,开口说道:“杨公可是一下车就来了?” “是有一事想当面问太尉。”杨琦不假颜色的说道:“可还有将朝廷法度放在眼里么?天子率军东征,将长安托付给我等大臣,太尉就是这么奉公职守的?” “侍中这是何意?”董承忍不住竖起眉头,回道:“侍中一回来就出口教训,我还未问侍中是怎么守礼制的。” 尚书令吴硕察觉到气氛不对,赶紧对四周闲杂人等打了个眼色,又热情的上前邀杨琦入座:“杨公,快请坐下,此事或有误会,得先说明白……” “此事或与你逃不掉关系,你少在此作态!”杨琦把袖一拂,厌恶般甩开吴硕伸来的手,直接走到赵温那边坐下。 吴硕实在是冤枉,此事还真与他没有关系,若是董承事先稍微征询他的意见,这件事就根本不会发生。可谁让吴硕圆滑机警,很早没有主动登门私会董承,这两年也尽量转变作风,干些实事,故而这回未曾参与却被外间误解,让吴硕心里很不是滋味。 “杨公回弘农一趟后,脾性倒是见长。”董承冷冰冰的直视着他,语气不善:“不知我做了什么,让杨公致怒?” 杨琦就是来兴师问罪的,此时回话也毫不客气:“秦谊入狱,是故意罗织罪名,还是确有其事?” 董承尚未回答,赵温突然间抢白说道:“此人有些嫌疑,故才被京兆拿去问询,廷尉过问之前,便已将其开释。” 杨琦胡子一抖,又说道:“既如此,那秦谊之妇为何被接去了太尉府上?三辅流传,皆称太尉爱其妇美色,有意陷害秦谊,逼其让妻保命,可是如此?” 董承正气恼于赵温的直白,丝毫不给他掩饰回避的余地,又被杨琦的咄咄逼人所激,脱口道:“真是荒唐,闾里小民妄议大臣,这话岂能轻信?” “里正、亭长及若干人等皆见杜氏入太尉府中,秦氏宅邸如今只剩一孤儿,这还有假么?”杨琦说着,居然罗列了一大批证据。 董承又惊又疑,心想杨琦真的是才到长安么? 他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吴硕,希冀善机变的吴硕能为他开口分担一二,哪知吴硕紧紧抿着嘴,面色微沉,坐在一旁像是没看见董承的眼神似得。 “太尉果真是为了一个女人,蓄意构陷良善?”赵温后知后觉的惊叹道:“我原道太尉处置秦谊一案,于理于法皆不失公道,岂料……竟有这等隐秘私事。” 董承一听话风不对,扭头看向赵温道:“赵公这是何意?秦谊一案该如何判,你也是附和了的!” “我是附和过。”赵温一副无辜的样子,又遗憾的摇了摇头:“然而有这一层隐秘,太尉何必瞒我?” “你!” “若是单以此案论,京兆判秦谊如何都是秉正,但若加上这一女子,这公私与否,可就说不清了。”赵温语气从容,循循善诱道:“太尉可要看清风评,早些弥补才是。” 杨琦看了赵温一眼,也是目光冷淡的看向董承。 董承立时醒悟了,他们是想着法的坑拐他,好让他低头认错、杀他的威风! 他若是认了错,以后不但在承明殿将失去部分话语权、增加妥协的代价,更会将把柄交到他们手上,这是董承所不能接受的。 “子虚乌有的事,有什么好弥补的!”董承拍案起身,嘴硬道:“黎庶黔首的话,当不得真。与其议论琐事,不如多绸缪朝廷要务!” 他这一番断喝直接将赵温、杨琦等人也打入了‘黎庶黔首’的范畴,杨琦闻言色变,正要反驳,却见董承说完之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何时变得如此蛮横?”杨琦也不顾吴硕在场,径直对赵温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