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风之衰,不能起毛羽;强弩之末,力不能入鲁缟。”————————【汉书·韩安国传】 城门大开,一众骑兵衔枚藏铃,率先从城门洞中冲了出来。打头的十数骑兵皆是灰扑扑的白袍白马,这是公孙瓒最初打造的白马义从,多年来他纵横河北的白马军就是以这些人为骨干,如今尽管落魄许久,这支硕果仅存的白马义从仍旧不改昔日锐气。 公孙瓒是天生的骑将,由他所率领的冲阵仿佛紧贴着海面行进的浪潮,这股潮水猛烈的往礁石上撞去,激起无数碎石。 城外的不少袁军第一次见识到这股气势汹涌的浪潮,是在初平三年的界桥,那时候袁军上下都惊呆了,上万骑兵奔腾而来,无畏箭矢,无畏死伤,拼死也要将刀砍在敌人脖颈上。尽管最后被麴义的弩兵击溃,但那悍不畏死的神情早已给袁军留下深刻印象。 即使身为主将,公孙瓒也无法勒停疾驰的势头,如果他停止不动,那他就会成为第一块被击碎的礁石。 寂静的夜晚顿时被打破,事发突然,大营内四金六鼓声响大作,幽州刺史袁熙急忙从寝帐内跑出来,他衣甲俱全,面有倦色,显然是夤夜未眠,只是脚步有些不稳。 “公孙瓒出城了?” 袁熙是袁绍的次子,夹在袁绍长子袁谭与爱子袁尚之间,存在感向来微弱。虽然不受重视,但他遇事冷静,宽容大度,却是他胜于两兄弟的长处。 麾下部将焦触见袁熙身穿重甲,赶紧迎上前扶了一把,道:“望楼斥候在彼等甫一出城便已探知,如今张南已经叫齐兵马顶上了。” “到底是耐不住了。”袁熙轻轻的吐了口气,很快镇静下来,心中的巨石一旦落下,接下来就只需按部就班,跟着计划走,问道:“偏将军何在?” “我在这。”张郃稳稳的应了一声,大步走了过来,甲叶护肩下露出结实的右臂,将兜鍪环抱在腰侧,他头发被简单的束起,露出饱满的印堂:“阎柔哪里我已派人过去了,待袁公兵马一到,我等便可反击。” “那现在该如何?”焦触抱拳说道:“公孙瓒背水一战,不计死伤,张南在前面恐怕很难坚持得住。” 为了让公孙瓒放松警惕,袁绍早已撤走了易京外的大部分兵马,如今袁熙麾下只有万人,他虽不是初临阵仗,但也没什么经验,此时也是略显慌乱的看向张郃。 张郃不紧不慢,径直向焦触下令道:“让张南带兵后撤,将营中留出一块空地来,强弓劲弩,藏在刀盾手身后射击。” 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张郃逐渐摸清了袁熙的性格,对方不是袁谭那种什么事都要掺和、都要彰显存在感的人,对于善用兵的将领,袁熙向来是言听计从。 于是焦触招呼弓弩手,领命而去,前方张南接到军令,大松一口气,立即带着兵马后撤,在后撤的途中,准备好的弓箭手趁着微弱的火光月色,朝着骑在马背上的敌人抛出了大片的箭雨。 逼入绝境的公孙瓒麾下骑兵在这个时候激发出了超人的潜力,他们没有控制马速来躲避飞来的箭矢,而是一手提起简易的小盾遮蔽在头顶额前,几乎是顶着箭雨继续推进。冀州强弩与幽州突骑并称天下精兵,袁绍军中的弩手无不是身强体壮,夜间目力良好的健儿,此间此刻,两支精兵如海浪拍击礁石般汹涌的撞在一起。 不断的有人从马背上落下,也不断的有人被骑兵追上杀死,十来个硕果仅存的白马义从犹如白色箭头,从骑兵中突出。骑兵已经冲过了辕门,公孙瓒占据着优势,他此时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砍倒那杆大纛! 张郃按着佩剑的剑柄,粗糙的鲛皮鞘因常年的使用早已变得光滑,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含着尘土与血腥的空气。无论是历经多少次大战小战,他每一次上阵都会想初临战场那般紧张激动,这种情绪让他血脉贲张,感觉身体有股热流充斥着四肢百骸。他左右顾盼,抵挡不住的张南已经在弩手的掩护下跌跌撞撞的撤向了中军。 “将军……快走!快走吧!咱们先撤到后面再等袁公的大军!”张南在张郃身边艰难的停下脚步,声音颤抖。 张郃按剑而立,直视扑面而来的骑兵浪潮,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我来指挥弩手,你先护送公子后撤。” “那……我等就全赖将军了!”张南如蒙大赦的转过身去,带着数十名亲兵逃向了后方,他好歹多留了份心思,给张郃留下了一两百残兵。 张郃瞟了张南的背影一眼,失望的摇了摇头。他十分清楚袁绍将张南安插在他身边的用意,说是托他提携、栽培,其实还是密切监视他是否在私下里与朝廷互通往来。看来自己即便处置了张超,袁绍心里也是不信他,或许,袁绍现在对任何人都心存戒备。 百步、五十步。 张郃看着袭来的骑兵,忽然想起那年在壶关遇见的青年将领,对方当时也是这般率骑袭营,他率领的冲锋像是喝了送行酒一般热血壮烈。 他眯起眼睛,注视着瞬息迫近的公孙瓒,缓缓将剑抽了出来,寒光耀眼:“打完了公孙瓒,下一次,就该会一会你了吧?” 公孙瓒挥舞着长刀冲在最前,等他扑近张郃身前时,对方的弩手早已开始溃退,在没有坚盾拒马的掩护下,这么短的距离,公孙瓒很快就能将防御凿穿。 哪怕会付出惨烈的代价。 “杀!”公孙瓒策马跃起,长刀斜斜下劈。 张郃屏住气,腰间使劲转躲,身子在公孙瓒的长刀劈下之前猛然发力!剑刃以一种轻盈的姿态自下而上的刺出,公孙瓒忽然感觉不妙,多年的经验提醒他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