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奢不在,其子与宾客共劫太祖,取马及物,太祖手刃击杀数人。”————————【魏书】 张邈认命般的闭上眼睛,片刻之后旋又睁开,那近在咫尺的叛兵并没有将斫刀砍向他的脖子,而是突然被身后旋转着飞来的手戟刺中,然后颓然倒地。 “府君!”典韦顾不得与程昂等人纠缠,返身杀了回来,那脸上焦急的神情让张邈没来由的一阵感动。 更让张邈惊喜的是,他尚未开口,耳畔便听见河对岸传来阵阵喧闹。一支数百人的先头部队看见这边的情形,在岸边犹疑的看了几下,张口说道:“是张府君么!” “是、是!”张超听了这话,连忙在原地一跳,高呼道:“我乃前广陵太守张超,来者可是援军?” 对面为首的那名短小精悍的汉子也不说来路,径直拔出长刀,吆喝部众:“全部拿下!”紧跟着所有人踩进齐膝深的河水里,整齐有序,看上去颇有气势。 程昂看到这种形势,心生惧意,想着趁乱杀掉张邈、拿对方的人头向朝廷邀功的机会已然错失了。遗憾之余,他当机立断,捂着右臂上的伤口刚向后退几步,从旁突然走来一人拦住了他。程昂定睛一看,原来是与他交好的赵宠:“你也要拦我?” 赵宠适才一直在束手旁观,此时挺身而出,当时便让程昂误以为对方见风使舵。赵宠看向程昂,面露一丝不忍之色,忽然咬牙说道:“你先走,我替你拦着!” 说完这话,程昂脸色一变,但脚步不停,没有留下来与赵宠说些什么体己话,而是连连倒退,将欲逃走。 岂料程昂才转身逃开数步,一柄利刃便穿胸而过,程昂不敢置信的低头看着胸口处扎出来的剑刃。剧痛从伤口处逐渐蔓延至全身,他嘴唇发白,疼的说不出话来,但程昂仍艰难转过头去,试图看清是谁给了他这一剑。 泪水不知如何泛上眼角,程昂只觉得那人身影虽然模糊,但格外熟悉:“袍泽一场,你也成全了我吧。” 乐进草草打扫完战场,收拾尸首以后,这才冷眼横了张邈等人一下,带着众人过河返程。 他是曹操派来打探前路的先锋,在身后不远处,曹操正亲领大军款款而来。 张邈自觉的捆缚双手,做足了俘虏的样子随军走入营中。辕门之下,早已得到乐进传讯的曹操,正带着一干文武驻足以待。 见到张邈,曹操面色怒气一现,然后又消了少许,半伸着手,大声道:“孟卓!” “孟德、孟德!”张邈头也不敢抬,几步还没走完便踉跄着跪倒在地,声音哀切,语带哭声。 曹操迎面走来,他是又怒又恨,恨张邈不自重,辜负了他一番推心置腹、恨张邈不自持,一来就像个软弱无能的废物。看着张邈哭丧的脸,曹操想起这半年多来自己在兖州被众叛亲离,吃尽了苦头,左手便忍不住按上了腰间剑柄。这时乐进忽然走上前来,凑在曹操耳边低语了几句,一旁紧随的程昱也跟着听完,不禁诧异的向张邈望了过来。 “……当真?”曹操脸色变了一变,眼睛不由得往张邈身后看去。 跪伏的人群中有一个魁梧的身子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孟德、孟德……”张邈膝行而前,泣不成声:“是我罔顾恩义,致使……如今……” “什么都别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曹操两步迈了过去,两手按了按张邈的肩膀,眼里终于落下泪来:“你且放心,你的妻儿,我来替你养。” 张邈浑身一颤,脸色白了一阵,哭得更厉害了。 曹操深叹了口气,转身便走,再也没有回过头。 张邈与张超等人随即被关押了起来,在接下来的两天里,他们再也没有见过曹操一次。而曹操也没有即刻动身待他们前往雍丘,只是原地驻扎,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消息。 十月初五的深夜,匆匆赶至营地的荀彧终于在一处马厩里找到了正在喂马的曹操。 “明公,彧幸不辱命。”荀彧说完后,抬头一看,发现曹操的脸色阴沉的可怕,不由愣了一愣。不过他把控得极好,很快便恢复了过来,关切的问了一声:“明公?” “张孟卓自投网罗,我没费多大功夫就逮住了他。”曹操拍了拍绝影的头,替它捻去耳朵上的一根杂草,自言自语的说道:“说来也奇,去年得闻兖州皆叛于我时,我恨不得将此人剥皮拆骨、方解心头之恨。可如今他自愿跑到我手心里来,到让我无可适从了……我本来已狠下了心,他这么做,却又叫我为难了……此人,真是害我不浅。” 荀彧不肯与曹操言语故交旧谊,平平淡淡的说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还望明公慎之。莫要负了一众人等多日辛苦,以及明公胸中的大志宏愿。” 话音刚落,曹操忽然抬头恶狠狠地瞪视了荀彧一眼,那眼神饱含杀意,又如流光飞星,在他深黑的眸子中转瞬即逝。曹操旋即又低下了头,也不管荀彧看没看到,自顾自的说道:“当年董卓擅权、祸乱朝纲,我趁夜逃归乡里,意图起兵。在途径成皋时,借宿于故人吕伯奢家。” 这是一段不算辛密的往事,荀彧很早以前便从别人口中说起过,此时听曹操故事重提,也不知跟张邈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出于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荀彧没有急着打断曹操的叙述,心平气和的听了下去。 “伯奢当时不在,其子与宾客却起了异心,想劫杀我,向董卓邀功。结果为我预先料到,我当夜怒起,接连手刃数人,次日乘马而走。”曹操有意无意的摸着绝影的马鬃,那匹神骏毛色纯黑发亮,就像是曹操此刻的眼眸,深黑之中带着两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