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营之日,言听计从,宁廓区夏,遇既隆也。”————————【魏书·崔浩传】 且不论黄琬如何去思量皇帝这一举动背后的深意、陈纪如何安然的接受这个烫手山芋,但说陈纪走后,皇帝仍在钓台兀自凭风临的轩站了良久。 司空赵温在身后细细看着军报,那封军报很是简短,内容却足堪震撼,倒真如黄琬所猜测的那样:‘益州平复了’。然而这封军报单只是说益州牧刘焉病死,白水、剑阁、葭萌等关数日告破,至于具体的情况却未曾详述。 赵温缓缓吐了口气,不管怎样,益州方面已经不需要再付出太多人力物力、乃至于牵扯精力了,凉州的韩遂听闻此讯,以他狡诈精明的个性,自不会与朝廷为敌。而朝廷也大可腾出手来,从容的应对这场愈演愈烈的大旱、甚至是关东逐渐有些不稳的局势。 他正打算想好措辞,为皇帝好生庆贺一番,只听皇帝悠悠说道:“益州克复,非是胜在战场之上,而在于帷幄之中。” 赵温一愣,旋即说道:“自古行军用兵,皆以攻心为上,今能以画策之谋,得赫赫之功,正可见陛下有用兵帷幄之才、睿鉴烛照。” “非我一人之力,裴公、荀君,这些人回朝后都是要大赏特赏的。”皇帝看着浩瀚的沧池,双手负于背后,在阳光的照耀下眯了眯眼。 赵温请示道:“不妨先将此奏下发承明殿,大告于天下,再容臣等议功叙绩,先为陛下拟定一个封赏?” “不是说才拿下剑阁、正在进讨张鲁与赵韪么?”皇帝心态沉稳,倒是不急着将此事大肆宣扬,他状若随意道:“这份军报不过是仓促所作,实情不详,为的只是要安我的心、以及提前邀赏。待过两天益州真正大定了,必有正式的捷报传来,把战局的原本、个人的功过都说清楚了,再议论封赏不迟。” “唯!”赵温见皇帝从容淡然、不以物喜的气度,心里着实为自己感到汗颜了一番。既然皇帝心中已有计较,他也不便再请示下去,只好答道:“臣请诏命,此等军报,不妨先传告承明殿诸公,好让诸公心安。等南方捷报频频传至,臣等再候旨发落。” “此事也不需瞒着,要传索性就传开,好提一提被这日头晒蔫了的人心。”皇帝侧过身来看着赵温,再度提醒道:“论功行赏的事,暂且不急着定。” 赵温于是微微俯身,说道:“臣谨诺。” “益州当地的士人,你看都有几家堪用?” 赵温像是才发现自己离得皇帝太近了,自觉的躬着身子往后退了一小步,谨慎的说道:“益州是臣桑梓,臣不敢言。” “这叫什么话?”皇帝知道他谨慎有谨慎的缘故,这番惺惺作态也是就连他们君臣之间,仍不得不走的程序。他语气和缓的说道,话里极为大度:“为人臣者,岂不闻‘举贤不避亲’之语?益州克服以后,朝廷势当派公车南下征辟、以收贤才与己用,安抚蜀地人心。你既为我股肱,又生在益州,于该处豪强、名士,总有所闻,可不许在此忧谗畏讥!” 话说到这份上,赵温也不再忸怩,益州重归朝廷以后,该处的士人势必会涌入朝廷。届时作为益州最显赫的门庭之一、身居三公高位的赵温,也势将成为这批益州士人投效依附的核心。让本来在诸多大势力之间显得孤弱的他,实力骤然膨胀,实力的变化以及地位的水涨船高,随之而来的也将会是改变其他人对他的想法。 别的人有什么想法对赵温来说并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皇帝会如何看待自己的左右手突然强壮了起来。 如今虽然从皇帝所表现的态度看不出什么,赵温心里仍是定了几分,随即说道:“广汉任安,此人乃蜀地处士,最是仁义直道,流名远播,门下弟子杜琼、杜微、何宗等人俱是蜀中名士、颇有声望。如今若是见察,受任于朝廷,则益州人心可得。” “我也知道任安的声名!”皇帝自言自语似得说道:“我有意让他做国子监祭酒。” 赵温一惊,下意识的说道:“此职不是让太常荐举?” “我可未说过此话。”皇帝轻蔑一笑,他将整个身子转了过来,背对着阳光,整张脸都遮蔽在阴影里:“我只说要新设国子监,这祭酒一职须得另外商榷。国子监如此要职,我岂会轻易托与他人之手?只有交给你看护着,我才能安心。” 看来皇帝是真的未有因蜀士即将入朝、而对他的态度有所变化。赵温想到这里,他多日里来既为势力大增而喜、又因受忌而忧的心情,顿时如冰涣雪融,消散了所有的忧虑,只剩下满腹的喜悦:“臣谢陛下提携之恩,微贱之躯,何能蒙此殊遇?必得竭尽智忠,呕心以报。” 说完,他又有些迟疑道:“只是任安此人素来不慕名利,孝灵皇帝时曾屡下公车征辟,其人屡屡称疾不就。臣担心,这会耽误陛下的大事。” “此人来或不来,就得看你在蜀地的颜面了。”皇帝往前走了几步,赵温立时让开,只见皇帝一边往钓台外走去,一边说道:“他不来也没关系,朝廷多得是大儒名士,左右另寻他人就是了。” 这差别可大多了,赵温如何也舍却不得这块好处,他咬了咬牙,心里暗暗赌咒,说什么也要将任安请出来。 他抬步跟在皇帝身后,为其揭开帷幕、步出钓台。 皇帝甫一走出来,头顶便倒了树似得遮上两顶华盖,顶着一片荫凉,皇帝缓步走到乘舆旁边站立,对赵温吩咐道:“刘备此人勉强当得大用,只是这朝廷名器,不可私相授受。徐州牧的位置他做不得,不然以后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