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即位以来,躬亲听断,旋乾转坤,关机阖开。”————————【潮州刺史谢上表】 万丈金光照耀在沧池水面之上,无数碎金块银似得水纹觳皱在临水的栏杆下涌着,屋顶倒映着金色的反光,随着不远处的声音一高一低的进退着。 另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依臣之见,当初就该审慎用事,不该……臣不是有意非议君上,臣的意思是,当初既是朝廷封拜袁术为扬州牧、后将军,如今彼等不仅聚众作乱、侵犯徐州,更是以朝廷给他的权位征辟僚属,全然辜负了君上的一番苦心!此人虽要严惩,但如何照顾朝廷威严,也得慎议才是。” 这声音粗糙沙哑,让陈纪不由得想起了经常在战场上嘶喊大叫的武夫,联系到此人对皇帝独有的称呼,他不难猜出此人的身份。 那少年的声音在周遭的风声、水声中依旧清亮:“你有一句话说得对,袁术此人的确辜负了我一番苦心,他在南阳割剥富室、纵兵劫掠,这些事我都有所耳闻。但念在他袁氏累世清名,不忍加罪,便给他第二次机会,让他悔过自新。怎奈此人冥顽不灵、不识抬举,最后也莫怪朝廷先礼后兵……吴硕,将适才这话加入诏书,要写明白,要使天下人知晓朝廷之心。” “臣谨诺。”一个在此前从未发表过意见的声音应道。 第二次机会……这倒是暗合君王仁恕之道,陈纪点了点头,但追述起来,依然掩盖不了皇帝以‘名’制人的手段。 少年的声音在台轩之中回响着,像是有清泉涌于石上、或是有个好学的孩童在一字一句的朗诵经传:“着即罢黜袁术扬州牧一职,夺其假节,惟留常备员吏以供官署,再让其罢兵……不要用诏书,用戒书,词句严厉些,要好好的训斥一顿。” 吴硕唯唯应下,没有再说话,显然是在当场拟诏,遣词调句,不敢分心。 只听少年又说道:“至于扬州……我听说庐江太守陆康在该处屡施恩义,又乃吴地名士,深孚众望。我看,就由他来署任刺史,替朝廷经营扬州。” “臣以为不可,依‘三互’之法,陆季宁乃吴郡人,不宜为扬州刺史。”一个听起来很是忠厚的声音说道:“臣举荐豫章太守魏桀,其是右扶风人,素有清名、又曾为北军步兵校尉,知晓兵事,忠于朝廷。若以此人为扬州刺史,足以安集一方百姓、为朝廷牵制袁术。” “这是司徒马公。”见陈纪面露疑惑,赵俨在一旁轻声解释说道。 原来是扶风乡党,陈纪这才勉强听清马日磾的声音,刚才应是此人在暗地里附和御史弹劾傅睿,想必是私心自用。他心下虽有不齿,但也认为对方此刻的理由确实很充分、跟陆康比起来,也更为合适。 “可,就让魏桀做扬州刺史,到底是从我手上走出去的人物,知根知底,用着也放心些。”少年也不犹豫,似乎忘记了刚才才呵斥过对方。他爽快的应了下来,接着又说道:“诏拜陆康会稽太守、加平南将军、封都亭侯、食邑三百户,再拜其子入朝为郎中。有此二人在,江东之事,当可无虑。” 还是那个低沉的声音:“吴郡都尉许贡与太守盛宪私下不和,未免龃龉生乱,有碍大事,不妨调其为豫章太守?一来笼络江东士人之心,二来以免日后纷争。” “嗯。”少年说道:“扬州的人事安排完了,也该说说徐州之地,沛相刘备派来的使者简雍,现在何处?” “尚在东海邸,预备明日传见。”有人如是说道。 少年雷厉风行,当即说道:“不用等明日,诸公今日就在承明殿将其唤来一见,徐州如今是什么情势,还劳诸公先为我探下底。” 简雍没有太重的官身,本就没有直接觐见皇帝的资格,让执政的三公代为接见附和朝廷的正规程序。简雍这一路跟着陈纪的车驾来到长安,陈纪心中有愧,不愿主动去见对方,此时听见皇帝说起简雍的名字、又说要询问徐州的情势,他心里不由得一突。 “臣等谨诺。”众人一齐唱喏,看样子是准备散会了。 “赵公留下,穆顺,去传召陈公。” 陈纪精神一振,适才默默在旁偷听了那么多机密的话,自认为对皇帝的才智性情颇有了解的他,此时不免有了更深一层的体会。 他察觉到里头的动静,赶紧站在正中央,恭顺的垂手而立。他所在的小轩与皇帝等人所在的地方由一条庑廊连通着,皇帝的座次应是正对着沧池,背后的来时的路自然不会在此刻让人走,所以马日磾等人皆选择从一旁的庑廊里走出来。轻柔的帷幕被拨动了几下,随即被穆顺给拨开了。 先出来的自然是马日磾、董承等三公,随后再是侍中杨琦、尚书令杨瓒等人。 这些人里头几乎全都是熟面孔,当初董卓把持朝政,大肆征辟名士,陈纪因此而被拜为侍中。所以算起来,他与马日磾、杨琦等人算是当年在雒阳时的旧相识了,只是后来他忤逆董卓迁都之议,惹得董卓不快,这才赶紧接过封拜他为平原相的诏旨,急忙跑出去赴任了。 当时朝廷打算让他担任司徒、后来见他走了,又有玺书追拜太仆,征尚书令。陈纪畏董卓之势,皆不听命,若非有这些故事在里头,他此时少说也是三公宰辅、与马日磾等人并肩而立的人物。 见马日磾等人依次走来,陈纪兀自不动,等他们离自己尚有数步之遥的时候,他这才动了一下身子,作势欲拜。 “慢、慢!”杨瓒连忙跨了一步,伸手扶住陈纪,笑说道:“陈公乃先辈旧齿、德配上公,该是我辈拜你才对。” “世上岂有三公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