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贼狡黠,更当设谋。”———————— 为孙资求仕进、借此探知皇帝会如何启用那批新晋的关东士人,这是出于黄琬等人的授意。而再更深远一点细究,那就是对荀攸个人的算计,是出于王允的授意。 孙资在太学受业的时候,很有才气,这个荀攸也曾有过耳闻,而当时称赞过他的人之中,正有他的同乡王允。 事情想到这里就明白了,如果荀攸荐举了孙资,等若是将他与王允间接产生了联系。而王允一定是想在背后做些什么事,所以才试图拉拢荀攸,希望荀攸在皇帝跟前作掩饰。 王允都已罢免还乡,再无起复之望了,还想做什么?又能做什么?在这之中,黄琬知不知道王允的打算?如果黄琬知道,那么杨氏的立场呢?当初罢黜王允的时候,杨氏可没少出力。如果黄琬不知道,或是杨氏被人故意蒙在鼓里了…… 荀攸越想越是冷汗涔涔,他几乎都能预见在不久的将来朝廷会掀起怎样的滔天巨浪,一个不好,就连杨氏都有灭顶之灾。 他不愿再与多重身份、又别有用心的孙笃继续交谈下去了,荀攸再足智多谋,也不敢牵扯进这种事里去。幸好他早早看清了这背后的算计,要不然他这次就真被拐上贼船了。 孙笃镇了镇心神,很快反应过来,说道:“荀君多虑了,这纯粹是在下私事,只想给我那远亲寻个仕进……却不知……”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荀攸一眼,复又问道:“荀君突然提及太原的那位,是何用意?” “只是想提醒孙丞,凡事需当慎行。”荀攸此时也不再假以温辞,冷冷言道:“孙丞本也是六百石令官,经过一次贬黜后,好不容易起复,理应不忘前车之鉴。” 孙笃一愣,旋即怒说:“荀君这是……” 这时候忽然来了几个黄门,正好给荀攸解了围,那几个黄门中间一个正是内谒者令李坚。 李坚看也没看孙笃一眼,对着荀攸露出一脸谄媚的笑容,和气的说道:“荀君可让人好找!刚才荀君走后不久,国家便让中台拟写诏书,这会子吩咐奴婢来宣诏。” 孙笃立即收敛怒容,回身看向李坚,荀攸同时也不再与孙笃进行口舌之争,移席拜伏。 “制诏侍中攸:卿操守淳厚,心怀社稷,能为人所不能为。今加攸平尚书事,参与机务,次录尚书事以下。望卿束身自修,谨言慎行,上尊天子之德,下敬臣子之节。” 平尚书事! ‘平’即评议,是参与谋议的意思。加此职衔者,可以参与评议论决尚书政事,为机密要职。两汉以来,多加于侍中、黄门侍郎之类的中朝官等皇帝的心腹近臣,地位虽逊于领、录尚书事的外朝公卿,但实质权力却没什么区别。 李坚的到来不仅是给荀攸解了围,反倒让荀攸陷入了另一个震撼当中,他知道皇帝对他的重视程度远超绝大多数臣子,可万万没想到皇帝会将犹如相权的平尚书事加给他。 突如其来的恩赏没有冲昏荀攸的头脑,他冷静地结果诏书,看着李坚,眼神带着探询之色。 李坚会意,笑嘻嘻地开口道:“除了荀君,还有侍中杨公也得此嘉赏,陛下身边六位侍中,今日唯有杨公与荀君荣膺懋赏,圣誊非凡。奴婢得以追侍天子左右,蒙恩传诏,也是与有荣焉!” 杨琦也加了平尚书事?这样再算上尚书仆射杨瓒,弘农杨氏可是一下子出了两个相啊。 荀攸不经意的看向一旁的孙笃,发觉对方也是一脸诧异,眼底悄然掠过一丝凝重。荀攸看到这里,心里总算松了口气,看来杨氏也被人蒙在了鼓里,事情也不算太糟。 如今就看皇帝知不知道这个事了…… 此时的皇帝已换好了正式的衮服,当他冒着风雪走出温室的时候,天空已经阴沉沉一片了。更鼓声透过层层宫墙从远处隐隐传来,更增加了四周的宁静。 “这天黑得越来越快了。”皇帝皱着眉望向阴郁的天空。 穆顺在一边陪笑道:“可不是么,每到冬日里,天色就黑得快,还不到旁晚就得掌灯。” 奉车都尉刘璋就在丹墀下候着,远远见皇帝与穆顺一行人打着仪仗下来,忙上前几步对皇帝稽首道:“奉车都尉臣璋叩见陛下!” 皇帝伫立原地,看了被风雪吹得瑟瑟发抖的刘璋一眼。皇帝打算在明年的时候对汉中动兵,在那时候,作为益州牧刘焉留在朝中的几个儿子会起到很大的作用。 只是现在不是跟刘璋说话的时候,皇帝只看了他一眼,没有吱声,点了点头算作回应,而后由穆帅扶持着走进銮驾。 初平三年十二月初六。 未央宫,路寝殿。 天子燕礼。 卿大夫有聘而来,与之燕三,牡劳使臣,燕礼是也。 皇帝走进灯烛辉煌的路寝殿,在正中榻席上坐了,这才气定神闲的点了点头。 此时正好是夜漏未尽七刻,殿上‘铛’!‘铛’!‘铛’!响起一连串悠长清脆的钟磬之声。 这是大予乐令与乐府官员指挥的曲调。 陛下乌压压站着一群或玄或绛、或梁冠或武冠的臣工,他听到这宛如发号施令的曲调,顿时抖擞起精神,像呆滞的木偶焕发出了生机与活力。 队伍井然有序的分为数列,以司徒马日磾、司空黄琬等三公为首的卿、将、大夫等鱼贯踏上台阶,长长的队列缓缓走进未央宫最大的建筑物。各郡国藩王使臣、州郡遣送的朝使紧随其后,最后方才是以匈奴左贤王去卑为主的番邦使者。 皇帝端坐在高台御座之上,背北面南,放眼看着底下乌泱泱站满整座路寝的众多臣子,殿内钟磬礼乐止歇,他胸口有一种抑制不住的豪情壮志。 荀攸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