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非有公是也,而各是其所是。”————————【庄子·徐无鬼】 马日磾亲自将蔡邕的奏章转交王允,从旁劝说道:“蔡邕旷世逸才,并且熟知两汉故事,应该让他继续修史,以成一代大典,全历代先皇及儒士之愿。而且蔡邕素来以忠孝著名,也没有犯什么大罪,贸然诛杀只会寒了士民之心,还请王公为天下计,宽赦蔡伯喈。” 自从遭到士孙瑞、杨瓒等人的背叛,王允对关西士人再无好感。自然也容不得别人对他的决议指指点点,王允对马日磾的话不以为然,道:“当年孝武皇帝不杀司马迁,导致司马迁修撰谤书,流于后世,败坏武帝声誉。方今国祚中衰,戎马在郊,我难道还要这等佞臣执笔修史,让陛下翻阅,而后令吾等一起遭受谤议吗?” 马日磾顿时心就凉了一半,他听明白了王允的意思,这是担心蔡邕逃过死劫后修史带有私心,对王允多加诽谤,毁坏其身后之名,同时也担心皇帝长大后看了蔡邕修的史书,人云亦云,对他产生偏见。 若不是蔡邕是马日磾好友,同为三公的他哪里愿意低头来求王允网开一面?没想到王允软硬不吃,言语之中又处处显露出对关西士人的敌视,这让马日磾羞愤难当。 “司徒!”马日磾严厉道:“当初我们可没说,一定要惩治蔡伯喈!” 这话里带着对王允擅做主张,以私怨而针对蔡邕的不满。 王允早就自觉被关西人摆了一道,此时迁怒马日磾,不怒反笑道:“当初也没有说不惩蔡邕,何况蔡邕阿附董逆,难道不算罪过?你不仅要赦免他,还想要他入兰台修史,有过不罚,反倒还要施与恩赏,这天下哪里有这样的事?” 马日磾大怒,他不是不知士孙瑞与杨氏众人投靠皇帝的事情,只是为了大局着想,一直未有对皇帝的暗示拉拢表明立场。此次代蔡邕前来求赦,一来是为了帮好友解脱牢狱,二来也是想恢复以往和谐融洽的关系,再不济也不至于剑拔弩张,非斗个你死我活不可。 如今知道王允心意已定,再难挽回,马日磾自此断绝了修好之心,既然不能为友,那便只能成仇。其实这也在马日磾的预想之中,他不似士孙瑞那般天真,还曾以为王允会不偏不倚,将关西与关东搓成一股绳。 任何敌对的势力为了针对另一个敌对的大势力,都会暂时修好。等到打倒了共同的敌人之后,松散的联盟就会立即分散,开始各自争夺权力。后世的国共是这样,如今的关东与关西士族也是这样。 离开尚书台后,转变心意的马日磾回到太尉府,对前来探听消息的人说:“纲纪,是由德行高尚者维护的;典籍,则是由编撰史书而得来的。王司徒灭纪废典,怕是不能长久于世了!” 这话等若是代王允宣布了蔡邕的死刑,也等若是公布了自己对王允的不满,堂下众人大惊失色,有人跺脚大骂王允苛责蛮横,公报私仇;有人见蔡邕挽救无望,当场哭泣出声…… “王允专断无礼,不听良言,所作所为与董卓有何两样!” 还是太尉掾第五巡知道马日磾的心意,上前说道:“太尉应有所知,王司徒近来酬功封赏者不是同乡同郡,就是门下亲友故交,其次就是关东豪族。眼看朝中又将出现一个董卓那般的人物,太尉,当此之际,我等不仅是要救蔡公于水火,更是要挺身而出,铲除权臣啊!” 堂下众人有的都在诛董事件中出过力,对王允厚此薄彼早有不满,经此一挑拨,此时纷纷出声附和,吵吵嚷嚷,宛如闹市。 马日磾知道王允已经渐惹众怨,心中已有定计,正欲喝止,只听一人朗声说道:“事情尚未步入绝境,诸位何苦自暴自弃?” 一个不过十五岁的少年排开众人,径直走到马日磾面前,他其貌不扬,身材瘦小,显得弱不禁风,但认识他的人都知道这小小的身躯里藏有渊博的学识,当初蔡邕听说此人到访,倒屣相迎,夸赞说:“吾家书籍文章,尽当与之。” 马日磾认出这少年是王粲,其曾祖父王龚,祖父王畅,都做过三公,家世显赫,是山阳郡大族。王粲年纪虽小,但有异才,博物多识,记忆力出众,看书能过目不忘,写出来的文章也是一流,假以时日,必能像他祖宗一样名列公卿。 王粲少年成名,此时上前,马日磾也没有把他当小孩看,郑重其事的问道:“何故有此一说?” “回太尉,依小子看来,王司徒强则强矣,这权位终究是杀臣子同僚所得,得来不正。更何况董卓死后,朝中不仅未曾平静,反而较之以前更为诡谲复杂,这正是我等回护蔡公的大好时机。” 马日磾深知朝局诡谲之处,士孙瑞、杨琦、杨瓒等人在诛董当天率然背盟,站在皇帝一边与王允作对。当时他还以士孙瑞等人视为背义之徒,嗤之以鼻,可随着局势的发展,王允有失众望,马日磾是深服他们三人的先见之明。 见王粲有的没的说了一大通,第五巡对此不屑的反驳道:“这又如何?放眼朝廷,论权势,有几个人能比得上王司徒?淳于司空乃袁氏门生,一直是向着王司徒,在这个事情上不会说一句好话;皇甫征西倒是颇有威名,但他遇事不敢出头,我等前去劝说也无动于衷;至于太尉与尚书令,大家也都知道了王司徒的态度。这时机虽好,却无人襄助,奈何!” “谬矣,你还忘了如今还有陛下!”王粲到底是少年傲气,全然不顾对方年长,直言道:“陛下虽是冲龄,但聪慧沉稳,处事有度。自董卓伏诛当日即可看出,陛下胸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