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我，他露出一个微笑，说： “张瑶，对不起啊，我从来没有跟一个人在这种高档法式餐厅里吃过饭，我不知道什么样的进食速度合适，我总怕快了、总怕慢了，怕自己没做好让你不高兴……” 我听得特别心酸，几乎快要掉泪。 我看见宋大牛从背包里拿出一个装满药片的玻璃瓶，他倒出两片，用右手掌托着，慢慢移动到我面前，他说： “我一直在偷偷地吃维他命，我明明不缺什么，为什么会产生依赖性呢？张瑶，你想过自杀吗？我想过。” 我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地把两片维他命丢进柠檬水里，听见泡腾声随着泡泡的增多吱吱作响。 我对宋大牛说，死真的是很容易的事情。 比如我，明明有哮喘病，却偏偏喜欢闻花香—— 最喜欢的花是百合，纯白无暇。 每天，我看着花坛里的百合花长高一点、再长高一点，直到开花，就会很高兴，因为心中还有期待的东西。 我戴着口罩，抱着满满的一束花走向教堂，交给玛莎修女，聆听天籁礼赞。 是的，我信仰基督教。 很可惜，教义是不允许信徒自残的，所以我不会去死。 宋大牛说：“陈菁发起去野餐要杀我那天，张瑶你就在背包里放一块鱼干，跟毒药一快放，然后我会说自己去山里捡枯枝，估计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异议，一向生火这种费力不讨好的活儿不都是我干的吗？我会去山腰把拴野猫的绳子解开，沿途丢一些诱饵让它去翻你的包……” 我点头表示明白，然后我问他： “宋大牛，你为什么想着把译制片卖给‘涂库视频网’？” 他沉默了很久，才说： “确实，硬要说为了钱不过是一个借口。” “可能我说出动机后，你会觉得我很幼稚，但是我很想成为‘涂库视频网’的正式员工呀！” “我想避开未知的风险，在大公司的羽翼中、踏踏实实地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字幕行业里，小型字幕组的总监跑路和莫名其妙就被部门取缔的事情，听得太多了，所以我心里不安呐……” “再有就是，我讨厌岛崎慎一，倘若我们字幕组收归‘涂库视频网’旗下，大概也就没有那个日本人什么事了吧，省得跟他打交道，心烦。” 野餐事件之后的第三天，我听宋大牛说，他冒用我的名字为收件人，接收了岛崎慎一从日本寄来的明信片包裹，整整五年。 我大为惊讶！ 我好像遇见的不是一个淳朴的打工仔宋大牛，而是一个心思缜密又稍稍阴暗的可怕青年。 我问宋大牛：“你怎么能瞒着大家独自接收岛崎君的明信片？” “因为我最讨厌那种节假日的问候和寒暄了，前两年我还会一张一张看岛崎慎一对每个人都写了什么，后来我就腻了，索性把包裹都搁在床底下了。你不会真觉得现在还有人会对明信片感兴趣吧？” “张瑶，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觉得我就是一个土包子，但是我活得堂堂正正，真的不欠谁什么东西，总有一天，我要让那些高姿态的人都毕恭毕敬地叫我一声大爷！” 宋大牛挺直了胸膛，义正词严地说出了这些话。 ——你吃维他命吗？ ——你缺少什么东西吗？ 这两个问题在我脑海中嗡嗡作响。 低头，我能看见自己发冷的手臂上汗毛直立。 我被宋大牛的话吓出了一身冷汗，庆幸自己没有说出来： 我喜欢岛崎慎一，非常喜欢，难以言状的喜欢！ 一口气强调三个喜欢，就是为了证明那份情感有多么浓郁。 相比冒用他人名字，签收岛崎慎一的越洋包裹长达五年之久的宋大牛，我所做的，不过是把岛崎慎一的照片“设置为屏保”和建立“专属文件夹收藏”这样的小事，不足道。 没等我开口，宋大牛说： “想看岛崎都写了些什么吧？可以啊。今晚我就把那些包裹搬去你家，你看完后就自行处理吧！要保密啊。” 他把食指顶在嘴唇上，轻声一句：“嘘。” 往后约莫半个月，在回家的途中，我忽然被一个陌生人拦住。 那个陌生人，穿着长风衣，戴着墨镜，一看就知道不是善类。 其用非法得来的□□指着我的后背，驱赶着我前行，那是去往花坛的方向。 “这下子真的不好了！” 我心里有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