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新年开朝。 年前陛下金口定下的庆功宴就在今晚。朝会照例是申国舅主持,房大人协助,朝会上有言官谏言,说定北侯回京已有月余,为何还不交出军权,当初在西北勾结粮商,是为居心不良,不敬陛下。以往总是趁机敲打定北侯府的申国舅却一反常态,笑呵呵否定了冯御史的意见。 紫宸殿内,盈满浓重的药味。 药本无香,但天长日久,寝殿中反而有一丝与苦涩不同的诡异香味。 龙床上传来一阵咳嗽,声音低低的,有气无力。 孙公公忙起身,掀开明黄的帘帐,扶起康帝。 “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是申时。” 宴席是酉正时分…… “扶朕起来,更衣。” “是。”孙成一边扶着康帝,一边禀报:“陛下,国舅爷已在殿外等候多时了。” 龙床离桌子不过几步距离,康帝却气喘吁吁,体内的力气似乎在不断枯竭。 康帝坐下缓了片刻,才道:“传。” 殿中通了地龙,也点了炭盆,康帝还是觉得寒津津的,冷风丝丝如针,不住地往骨头缝里钻。 申国舅一身紫色朝服,衬得整个人越发丰腴白净。 “参见陛下。” “平身吧。” “是。” 康帝嗓中有丝丝黏意,想咳又没有力气。 申苏庆恭敬上前,抚着康帝后背,为他顺气减轻痛苦。 “听说早朝,有人参奏李临渊居心不良,在西北勾结粮商,不交兵权?” 申苏庆手上的动作不停:“是。臣训斥了参奏之人。” “当初让你掌管粮草一事,李临渊为何要在西北勾结粮商?” 申苏庆面色丝毫不变,“金城刺史恪忠职守,定北侯过于贪心不足了。” “放屁!”康帝一声厉喝,袖子甩过,打翻了桌上的香炉,炉子应声而倒,滚进了桌子下。炉中的香灰撒了一地。 申国舅停了动作,不慌不忙,跪下请罪。 “若非你克扣他的军粮,他何至于与西北粮商勾结!申苏庆,你是不满意定北侯,还是不满意朕的江山坐的太稳了!” 康帝大口喘气,一句暴怒已经消耗了他近半体力。 孙成见状,赶紧扶住他给他顺气,“陛下息怒啊!” “陛下,陛下可知,鄯州知府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命人给草泽湾的两万大军送了二十日的军粮。 草泽湾之战,定北侯次子李靖远用兵不慎,致使守军粮草大半被西戎人烧毁。到了金城,李靖远一个黄口小儿,竟当庭逼问金城刺史,又要走了金城不少粮草。” “……那是他应得的!” “话虽如此,陛下有没有想过,定北侯已在军中威势甚高,连鄯州知府之流都对其趋之若鹜,”他顿了顿,给足梁康帝思考的空间,“定北侯府在民间的气焰该如何之高!” “如今,陛下圣体违和,太子尚且年幼。他日一旦山陵崩,朝堂上幼帝、重臣,甚至连重臣之子都羽翼已成。他李临渊但凡有一点异心都足以使朝廷天翻地覆。如此境况,若不敲打敲打定北侯,削其军权,难道陛下不怕重演王莽曹操的教训吗!” “……那你为何今日不对他加以责备,趁机收回军权。” “陛下,”申国舅的眼中闪烁精明的光芒,“民间捕猎都要先设下诱饵,何况是定北侯。” 能一路拼杀坐到侯位的绝非凡品,他也起了一丝棋逢对手的嗜血欲与兴奋感,“只有先与他一些恩惠,后面的事才好着手。” 一旦定北侯府倒下,日后太子继位便没有威胁了。 康帝内心升腾起一股无奈:“罢了,你去吧。” “是,臣遵旨。” 申国舅出去后。 “孙成,去把朕的东西拿来。” 孙公公毕恭毕敬双手呈上一个檀木锦盒,康帝打开,拿出一份黄纸诏书,诏书上面用公正肃穆的楷书明晃晃写着“遗诏”二字。 手边就是火盆,康帝抬手一扔,黄纸诏书不过片刻就被火苗吞没。 孙成看见,顾不上手中端着的锦盒,险些飞出去夺下诏书:“陛下……” 帝王心术深不可测,康帝眼看着诏书被火苗吞噬,烧的什么也不剩,面色沉静如水,“这道遗诏,没有用处了。” 孙成有些不忍:“陛下……” “朕原以为,申苏庆和李临渊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