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迷雾封禁了哈莉特的呼吸,几乎凝结成水珠的空气似乎从鼻腔灌入了她的四肢百骸,血管中涌动的,不是温热的血液,而是冰凉的迷雾。 “哈莉特!” 她听见声音便睁开眼,她好像本来就是睁着眼睛的,她不记得了。她看向声音的来源,是父亲。 父亲的手里提着一整棵树,这树仿佛是从土壤里被连根拔起的,主干下面连着完整的、还粘着新鲜泥土的根部。是一棵柠檬树,树上还结着黄灿灿的果子。 “有柠檬!吃吗?” 哈莉特不是没有吃过柠檬的味道,根本就是酸得无法入口,但他们正在躲避凤凰社的追击,在这荒原之上有一棵野生的柠檬已经是好运了,就算酸得无法入口,也总比饿着肚子要好。 等等,她不是早就安全了吗?她早就离开父亲了,这柠檬,她也早就吃过了。 黑魔王见她犹豫,抓着柠檬树干坐在她身边,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头。 “我有办法让你吃下去,你必须吃点东西,你不吃东西就会死。” 对,就是这里,她记得—— 说着黑魔王摘下两棵柠檬,只盯了它们一眼,不需念咒,两棵柠檬就变成了两只柠檬挞。他把柠檬树扔到一边,又一挥手,把空气中的水分凝结成两颗拳头大的水球悬浮在空中。 对,这就是她第一次吃父亲做的柠檬挞。就是在这里。 她抬起手,并没有接过黑魔王递给她的两只柠檬挞,也没去够那两颗可以解渴的水球,而是看了看自己短短粗粗的手。 这不是她的手,至少不是现在的她自己的手。 “哈莉特?快吃。吃完,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什么? 哈莉特转过头,黑魔王赤红的眼睛里倒映着年幼的她。 “我吃完,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与真实的记忆不符,难道是在做梦? 黑魔王把柠檬挞放在她手心里,又把那两颗水球贴到她唇边。 “快喝吧,喝完,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什么叫永远在一起?”她还是张开嘴,水球贴着嘴唇流入口腔,是普通的水,没什么特别的。 黑魔王又摘了两棵柠檬,做成了柠檬挞。这些和记忆中他的动作一模一样,但他当年,说的不是这些话。 黑魔王见她不接,极有耐心地把那棵可怜的柠檬树扔到草地上:“我想活,你也想活,我们两个一起活下去,就是永远在一起。” 这逻辑好像不对,但她也觉得无从辩驳,张开嘴吃下了和记忆中味道一模一样的柠檬挞。离开父亲之后,无论她再尝多少柠檬挞,能做到的也只有接近,这还是第一次尝到一模一样的味道。 她确信这是梦了。从那以后父亲再给她做过多少次柠檬挞,她自己再吃过多少次麻瓜或家养小精灵做的柠檬挞,都不是逃命时的那个味道了。 于是她开始享受这样短暂的梦中相见。 黑魔王说:“我回来了,像以前一样。” 哈莉特就说:“可我没见过以前。” 黑魔王说:“你希望一样,还是不一样?” 哈莉特就说:“我希望是和你和我在一起时一样。” 黑魔王不说话了。 哈莉特于是听见布雷斯的声音远远地从迷雾外传来,她终于想起,她的正事。 …… 哈莉特从桌子上猛然直起身来,后脑磕到布雷斯的下巴,两人连连痛呼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停下。布雷斯手里还拿着准备给哈莉特盖上的毛毯。 “成果如何?”布雷斯放下手中的毛毯,俯下身去看哈莉特的烧瓶,提纯的结果算不上差,整整两毫升的血液都在这里了。 布雷斯揉揉鼻子:“我们家的玻璃瓶还不错吧。” 这算是一种安慰,但他们俩都知道这没什么用。哈莉特将那两毫升血液小心地保存好,然后被布雷斯从暗无天日的实验室里拉出去。 哈莉特站在漆黑的夜幕下,看见芬里尔叼着茸茸向她奔过来。 芬里尔是一只杂毛狼,阿瓦隆的日子也没能把他养得油光水滑,他奔跑时带起的气流将他全身的杂毛卷起来,更像一只疯跑的土狗了。 哈莉特向他招手:“土狗!” 土狗大老远刹住脚步,把自己的宝贝闺女甩到后背上。然后慢悠悠地踱步过来。 “哈莉特,我要走了。”土狗用鼻子拱了拱她的手心,“大战时我才回来。” 哈莉特知道离别在即,她问:“如果没有大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