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孔熙然短暂的人生里,感到恐惧的次数屈指可数。 她家境富裕,父母庇佑下没受过苦,身体健康,顺风顺水长到二十岁,最大的挫折也不过是被人隔着网络辱骂围剿。 此刻被束缚在转椅上被通知死亡来临,畏惧惊恐如冰凉刺骨的海水没过头顶,令人无从逃离得片刻喘息。 她太年轻,在人均寿命超过七十年的现代社会,死亡于二十出头的孔熙然实在遥不可及,而此刻死亡阴影逼近,孔熙然才能领悟到,对死亡的抗拒胆怯是人类无法剥离的本能。 此刻的孔熙然四肢动弹不得,鬼气如同粘稠的蜂蜜从四面八方涌来滴落覆盖住她的面部阻隔空气,看不见的一双冰凉的手掌抚摸孔熙然颈部带来如火灼般的刺痛,旋即勒紧收缩,进一步剥夺她肺叶鼻腔中的氧气。 今早离开家时她都没跟妈妈打招呼,爷爷说等她挣钱了孝敬,还说好要抄月亮的笔记,清明假期想要出去旅游,最近杏花开得漂亮玉兰正结花蕾她都没去踏青,她不要一个人孤零零死在没人知道的破旧网吧里,她还没工作,没挣钱,没恋爱,她有那么多未竟心愿。 她会死的,她会死。 孔熙然脑中盘桓的念头最终仅剩这一个, “我……我不想死。” 孔熙然挣扎着,声音颤抖手指冰凉:“楚墨,求求你,我不想死。” “不想死?” 楚墨的虚影凝结在孔熙然面前,在蓝色屏幕闪烁中现身像在舞台登场。 “你非要同我联系,还说喜欢我,我以为你愿意一直陪我。” “我不想死。”孔熙然的双手徒劳抓挠却什么都摸不到,脸涨得通红,因窒息和惶恐神情扭曲。 “真不想死?” “不!”豆大的泪水从眼眶滚落,孔熙然仪态全无,鼻头通红声音嘶哑,拼尽全力想要挣脱钳制。 “那好吧。”楚墨声音听起来有些惋惜,“再给你一次机会。” 下一秒,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尽数散去,孔熙然能够活动自由,她大口喘气,后怕地护住前胸。 “还不走?”楚墨语调轻松飘在空中,指指出口方向。 “你……我……”孔熙然哭得抽抽搭搭,想在包里找纸巾,手抖得厉害最终没打开背包,狼狈拿袖口抹掉眼泪好让视线清晰,“不。” “不?”楚墨语带威胁,“那你是想死了陪我?” “我不想死。”孔熙然把用过的纸巾握在手里。现在一看,这个网吧果然大有古怪,没有冷饮柜没有烟灰缸,连垃圾桶都没有一个。 “小妹妹。”楚墨恢复了往日的语气,凑近坐着的孔熙然居高临下俯视她,“可不能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好事不能被你全占了。” “我必须死才能和你建立关系?”孔熙然不由自主向后缩试图同楚墨拉开一定距离。 “你也看到报道,我死了。”楚墨像是抱怨天气阴天那样带点小嫌弃,“死人是会被一把火烧掉放进骨灰盒的,不能被看到听到不能被了解,触摸不到任何事物,自然不和活人一样。” “那我们做网友啊。”孔熙然不肯死心。 “你可真有意思。”楚墨被说动似的微微点头,“不如你还是留下吧。” “不。”孔熙然不知说出第几个不字,惊恐万分站起身,“我不要。” “那你是在等我送你出去?” “我这就走。”孔熙然快步走向出口,玻璃门外阳光鲜艳,路边的柳树冒出柔嫩鲜绿的新芽,偶然经过的汽车引擎声此刻都悦耳起来。 外面世界宛如逃生出口。 等到接近玻璃门,孔熙然又哭起来,她忍不住回头望去,只见楚墨也在看向她。 “楚墨。”孔熙然后背抵着大门,手抓扶手。 “还有事?” “你死的时候,掉落山谷,等了多久救援?” 楚墨没料到孔熙然的这个问题,脸上的笑容有些凝固,他略作思考,回答道,不记得了。 得了答案的孔熙然推开大门,踏步走了出去,最初还是正常步速,几步后没有目的地地奔跑起来,等到完全失去方向感不知自己跑到何处精疲力竭停下脚步,她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如果真的想她死,何必掐住她的脖子却还令她能够说出话来,楚墨没有真起杀心,可那一瞬的失控感依旧令孔熙然胆寒。 孔熙然颓然坐在地上。 她知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古人有舍生取义,先烈能杀身成仁,西方说罗密欧朱丽叶,我们也讲梁山伯祝英台,可那些生死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