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认出了我。” 迟星文脱下手套,给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在左腕上,有个月亮形状的胎记。 “说我是一户人家失踪的小儿子,之类的。猎人没过多久就把我送去了那户人家,我见到了我的……【父母】。” 说到父母时,他的语气仍然平静,只是稍作停顿:“……实话说,我到现在还不是很清楚父母家里是怎么回事。猎人教了我很多东西,但人太复杂了。” 作为一个狼孩,能重新学会语言和直立行走,已经是天大的难事。想让他理解更多人类的事,确实有些强人所难:“我只知道,我父亲好像还挺厉害的……对凡人而言。好像是个什么侯爷。” “我母亲是他的妻子。但她并不喜欢我,我一出生就被丢弃也是她做的。但我可以理解。” 他说:“她嫁给父亲不是自愿,一生都活得很痛苦,看到我就像看到脏东西吧,不想见到也是正常的。” 陆昭昭注意到,唯有在提到【母亲】时,他的语气有了一丝丝波澜。 “而父亲……人人都说他很爱母亲,爱屋及乌,对我也很好,虽然有其他儿子,依然很看重我。” 但说回父亲,迟星文又平静到冷淡了:“不过这看重对我来说不是好事。因为他脾气明明很坏,而我总是达不到他的期待,所以他每次都非常生气,拿鞭子打我,之后却又总是假惺惺地后悔,说不该这么对母亲生的孩子。” “我总觉得他很可笑。” 他说:“他说爱我,却会往死里打我,喝醉后大骂我和母亲一样不听话;他说爱母亲,小妾一个一个的娶,儿子一个一个的生……呵。” 嘲讽地笑了一下,他低下头,摩挲了一下杯沿:“我那时候很想念村里。虽然村人对我也没有多好,但总比在……府里自在。” 在府里,他喘不过气。 “不过我也没在府里待多久,还不到一年。” 迟星文说:“太多人看我和母亲不顺眼,我又不是符合父亲期待的儿子。我想我的表现给了很多人一个机会,给了父亲一个借口……所以没多久,母亲生病后,我和她一起被送到了偏远的别庄【休养】。” “说是休养,就是自生自灭。如果只有我还好,但还有母亲。” 他忽然地沉默了片刻。 “……她……病得很厉害,很厉害。” “身体上的病还好说,心里的病却难治。我可以给她找大夫,给她煎药,但她从来不肯喝,一次又一次把药打翻。” 那时候的母子,关系却形同仇人。母亲不肯认这被强迫生下的孩子,也没有任何求生的欲望,更不要指望她肯做什么事。 她就只是在等死,活着犹如行尸走肉。但迟星文不恨她……甚至不恨她将他抛弃。 他知道是谁把她变成这样。 有个男人,以“爱”为名,强取豪夺,却从来只顾自己的意愿,毫不尊重别人的意志。迟星文听说母亲曾经也是有名的才女,但她的一切都被那个男人轻慢地摧毁了。 “然后……我和母亲,度过了一段相依为命的时光。” 相依为命。很好笑,却是事实。一个恨不得把儿子丢给狼吃掉,一个对这个母亲也没有任何感情,只是命运让他们成为母子,又不得不互相依偎。 “也是有过好的时候。”迟星文说:“有时候我们能相安无事地在一起。她不会骂我,我也不逼她把药喝下去。有时她还会教我认字,我会认的字,很多都是和她学的。” 但这样的时光也没有太久,短暂如同流星。 “不过,后来有一天,她忽然跟我说了抱歉。” 他说:“她说她很后悔,把我带来这个世界上,却给了我这么糟糕的一切。她不是一个好母亲,我应该有更好的未来。” 说着,他又沉默。 陆昭昭已意识到什么,很轻地问: “然后呢?” 然后? 迟星文恍惚了片刻:“……然后,她死了。” 某一天好不容易弄了药回去,看到的是悬吊在梁上的身影。 “……挺好的,其实。” 他低下头:“她不用再受苦了。” 陆昭昭说不出话,只能安静地握住他的手。 其实迟星文也算不上在难过。他回忆过去,总有一种割裂感,明明是自己经历过的事,却好像在看别人的故事。 或许是因为他天性冷漠?还是曾在狼群生活,变得不那么人性?但他确实不难过,只是当她握住他的手,他感到一种心灵上的抚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