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便到了鲁国公所在的牢房。 恐怕谁也不会想到,一生戎马、战功赫赫,荣极一时的鲁国公,晚年竟是这样的下场。 他此时颓坐在草编垫子上,头发潦草地散下,遮住大半的脸。牢房中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他是何神色表情,但他身上散发的颓败失意,却是浓厚到几乎肉眼可见。 听到铁链晃动,牢门打开的声音,鲁国公、不——现在已经被褫夺爵位,只能叫前太仆寺卿、罪臣李自昌了,他微微地抬起了头。 原以为是大理寺那班人又要来走什么程序,拿什么文书让他签字画押,可没想到,抬眼看到的,却是一双白色缎面软底修鞋,和浅粉色云雾绡的裙摆。那裙摆上绣着祥云纹、缠枝牡丹、和一大一小两只锦雀,端的是华贵娇矜。 这样婉约娇弱的布料,原是不该出现在这样的地方的。 “我家中名贵的布料何止万千……”李自昌恍惚了一瞬,头脑中兀地出现了这样一句话。 可如今被捕不过一个月,从前骄奢的生活,便已经恍如隔世。 “罪人李自昌,见到襄王殿下和荣惠公主还不行礼?!”开门的狱卒喝道。 李自昌仿佛没听见一般,坐着一动不动。 “四哥,你们先出去吧。我想与他单独聊聊。”清甜的女声响起,仿佛有一瞬间撕破了这牢房中的阴暗。 人群褪去,面前的女子坐到了方才狱卒拿进来的木凳上。 李自昌这时才抬头看向来人的脸。 他一时感到又些不真实。眼前的小公主分明是刚过及笄,满打满算,与他面对面地见面的次数,也是一只手数得过来的。李自昌从前权势煊赫时,从未将这个一无帝王宠爱、二无母家扶持的柔弱公主看在眼里,可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会落得如今境地,就是拜此人所赐。 “呵,怎么,你也是来落井下石的?”他哑着嗓子开口道。 萧懿龄微微俯身,放下了怀里抱着的东西。 李自昌这才看清,她怀里还抱着个小动物。那白色的小东西被放到地上,走了两步,慢慢地“咩”了一声。 竟是一只小羊。 “哈哈哈,荣惠公主这是不查案子,改行放羊了?”李自昌嗤笑道。 可说到一半,他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探出身子直直盯着那小羊:“这是……这是我送去的那只?” 萧懿龄依旧是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默不作声。 “不可能!我送的……那是只病羊!怎么可能活这么久!?”李自昌喃喃道。 可他看着那只在昏沉的牢房中撒欢的雪白小羊,左前腿是有些不足的。那是当时属下挑好后,给他过目看过的,他当时还对这只小羊的状况十分满意,所以印象深刻。 这分明就是他送过去的那只小羊。 那她现在带着这只被养得油光水滑的小畜生来见他,又是什么意思? 李自昌的心头一时间涌上无数猜测,整个人则好似被巨大的未知和惶惧淹没。他瞪大眼睛,手指颤抖,额角冒出冷汗,顺着侧脸留到下颌,看着自二人独处开始,便不发一言的萧懿龄,说不出话。 萧懿龄依旧坐在木凳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李自昌,欣赏着他狼狈的样子。 此刻的萧懿龄,仿若一个贪婪的凶兽。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李自昌,大口大口地吞食着他的脆弱、无助、慌乱,与恐惧。她只有以此为食,才能填满过往所受的委屈,才能抚平那些因亲历惨剧而留下的伤疤。 只是出乎意料地,她“饱食”之后感受到的,并非是大仇得报的餍足,而是—— 无尽的空虚。 · 半晌,萧懿龄才开口。 “鲁国公府,与邓州万家有什么关系?” 李自昌已经被自己无边无际的猜想逼得快要失常,但就是这样的精神状态,在听到“邓州万家”的那一刻,他却双目瞪大,明显地惊愕了一刹。 随即平静下来,低头再也不发一言。 萧懿龄自认不是什么审讯高手,可也能看出,李自昌此时的姿态,恐怕再也不会说出什么。 但这些就够了。 刚才自己提到邓州万家时,李自昌虽没有说话,但他的反应就已经表明了,鲁国公府和万家是有某种合作的。 而这个合作,绝对是李自昌不想让萧懿龄、萧承禃,乃至皇帝等任何一个人知道的。 确认了这一点,萧懿龄便已经达到了今日此行的目的。 她不再理会李自昌,抱起卧在她脚边的小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