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塔巍巍,塔底正门敞开着,内中佛光融融,不增不减。
苏午穿过军兵看顾的雁塔正门,步入其中。
迎门乃是一条幽深通道,通道内寂然无光。然而苏午在外去看大雁塔的正门,分明看到正门处盈满佛光,此下真正走入正门之内,却又陡地陷入了四下沉黯的境地里。
这通道里如此寂暗,这般寂暗,仿佛要将苏午的性魂都淹没去。而苏午沉心于此般看似无有边际的黑暗里,却也悠然自得,他步履徐缓,不轻不重,始终迈步向前。
如是向前走了一阵,好似只过去了一个呼吸,又好似过去了数个春秋——融融光辉自苏午眉心骤然燃亮,继而映照出了当下佛窟内的景象!
他眉心性光如火炬燃烧,将雁塔内部的第一层佛窟映照得通明如白昼,而这般大光明中,一尊尊或立或卧或坐的僧侣陈列于佛窟四下,它们如真人一般,栩栩如生,但苏午一眼就看出这些高僧大德,其实俱是泥巴塑成。
说是泥巴塑造,每尊佛像又隐隐散发出些丝性意,好似有了生命一样。
诸僧在苏午眉心乍生性光,燃烧如轮之际,尽将目光投向了苏午,苏午在此同时,于虚空中听到诸僧欢喜的叹息声:“此间留不住你,你往前去,且往前去!
弥勒菩萨摩诃萨!
弥勒菩萨摩诃萨!
弥勒菩萨摩诃萨!”
众泥塑僧侣齐声诵持弥勒菩萨的佛号,在苏午的性光映照下,尽皆消寂了性意,重又变作没有生命的泥塑。
这些泥塑的僧侣,生前或是慈恩宗的高僧,他们圆寂以后,留佛骨舍利于大雁塔内,被塑造成一尊尊僧像。
慈恩宗一向以‘弥勒佛’为最高信仰,是以诸僧消寂性意以前,会齐声宣诵弥勒菩萨的佛号。
群僧性意消寂以后,苏午眉心绽放如轮的性光也倏忽收缩,在头顶聚作一朵莲瓣虚幻的莲花,没有他眉心性光的映照,四下里重又变得昏暗,昏暗环境中显出一级级似由黄土筑造、却散发出浓郁檀香气的阶梯。
苏午迈步走上那昏黄的阶梯,沿着阶梯往第二层塔去。
阶梯次第往上,苏午却有种自身正在不断朝下走的感觉——这大雁塔内,本就是一重颠倒世界,正合‘颠倒梦想,终究涅槃’的佛谛,自苏午走入雁塔以后,颠倒世界便已开始了对他的考验。
那昏暗悠长、无有光芒的通道,对应着求索空性的道路,同样昏暗无光,未知前路,一般僧侣走入通道中,便可能困死在其内。
而苏午早就悟到了‘法性’的存在,是以他眉心会生出性光,在他直穿过昏暗通道之际,整个大雁塔第一层都被他的性光照亮,那些原本该与他辩说经典,阐释佛理的高僧大德,一时间尽皆为他放行。
他们自是明白,他们留不住苏午。
苏午沿阶梯次第往下,走入第二层塔。
塔中摆放着一部部贝叶经书,在苏午走入第二层塔的一瞬间,那些经书纷纷翻动起来。
每一部经书翻页的频率并不一致,有些快,有些慢,就好似有一道道无形的人影正捧着经书,专注阅读这一部部经典之上的内容一样,而随着经书被翻过的书页越来越厚,剩下的书页越来越薄,一道道虚幻的人影出现在了经书前。
那些虚幻的人影,其实俱是同一个人留下的不同影迹。那是一位身材清瘦、不高不低、穿着一身百纳僧衣的青年人。
诸多人影叠合成了这位青年僧侣,这僧侣转身来面朝向苏午,他眉宇间流露着青年人特有的锐意,性光隐隐垂落在他脑后,恍惚间好似化成了一道漫漫长河,青年僧侣向苏午双手合十行礼,开口相问:“何是真?”
青年僧侣提出问题以后,又道:“如能破开此题,贫僧刎颈相谢。”
苏午看到这青年僧侣眉宇间的锐气,脑后隐隐显现的法性长河,他面上忽然露出笑容。
当下这位僧侣,应当就是玄奘法师的年轻时候了。
果然是锐意进取的年轻人,只是辨经而已,便以项上人头作了赌注。
年轻玄奘如被苏午破开论题,自然问刎颈相谢,而前来雁塔二层的僧侣若是不能破开论题,或得在此间留下些甚么了——也怪不得那些误入此中的僧侣,多会在短时间内耗尽寿元。
单单是这雁塔第二层,便充斥凶险,足够留住八成僧侣,叫他们寿元尽耗在此地了。
在年轻玄奘目光注视下,苏午回道:“我是真。”
听到他的回答,那年轻玄奘眼中狡黠之色一闪而过,又道:“蚁后素受蚁群供养,自然以为小小蚁穴,已是无边疆域,这是它眼中的真实。
青蛙自幼生于井中,抬望井口天空,亦会将天只一圆当作真实。
你以为你是真,莫不如那蝼蚁青蛙一般?”
“我是真。”苏午依旧回道,“佛陀已经告诉了我——我是真。”
年轻玄奘乍听此言,顿时拧紧眉头:“佛陀如何开示了你?你可能将佛陀开示之内容讲说出来?”
“这是秘密。”苏午道。“佛陀行方便法门,将成佛秘密尽言于我。
我循密续修行,可以即身成佛。
所谓‘秘密’,身密,意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