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冯绍祥扣动扳机,子弹穿过渡边的脑门,这一仗他便赢了。 丧子之痛,盛武杰不信冯绍祥还能忍得下去。今夜渡边必死,冯绍祥必败。 然而,传入盛武杰耳朵的不是枪声,反倒是女人的啼哭:“不是...不是这样的。” 睁开眼,循声望去,王春霞似是受过殴打,嘴角有伤,头发散乱。她一边说着,一边在地板上匍匐,来到冯绍祥脚边,紧紧地抱住冯绍祥的脚踝,说:“豫儿的事情与渡边先生无关...我与渡边先生确是私运人口不假,可我怎么会傻到把自己的儿子送给他?豫儿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我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绍祥,你不能被骗了呀!” 冯绍祥死死地盯着渡边,话却是对王春霞说的:“‘一九零五,冯豫,一岁,男,营口码头,目的地,东洋’,白纸黑字呀王春霞,盖的是你的名章,按的是渡边的手印,你们还有什么可辩?” 他说着这样的话,语气里似乎真有一丝中年丧子的无可奈何,儿子养了二十年,突然发现不是自己的,不仅如此,真正的孩子飘落海外,不知生死,就算是冯绍祥,也一时不能承受。 他将一本破旧的账簿甩到了王春霞的脸上,冯豫从角落里迅速扑来,捡起账簿,颤抖着翻了起来,而王春霞并没有朝账簿多看一眼,道:“我没有,我从来没有,豫儿是你的孩子,豫儿就是你的孩子,如果不是......” “王春霞,我们验过血的。”冯绍祥低头,对着王春霞咬牙切齿。根据验血的结果,冯豫显然就不是冯绍祥的孩子,可叫冯绍祥没想到的是,孩子竟然是被当作献礼,卖到了渡边手上。 王春霞看见了冯绍祥的枪指的是渡边,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忙道:“一切都是渡边所为,他发现我送了旁人的孩子过去,所以偷偷把豫儿偷走了!绍祥你信我,豫儿也是我的孩子,我怎么可能害他?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渡边偷了我儿子,我,我也是受害者啊绍祥!” 冯绍祥的目光再次看到渡边身上,目光里的杀意,连北洋军中之人都从未见过。 渡边浑身上下都透着沉静,轻轻地摇头,说:“将军,三思。” 此言一出,盛武杰的眉头重新蹙紧。他放下酒杯,起身朝里间过来。 但他还是慢了一步。 “砰”的一声,盛武杰期待已久的枪声响起,但子弹穿过的并非是渡边的脑袋。 冯豫翻账簿的动作骤然停下,木讷地朝着母亲的方向转身,王春霞眉心中弹,而冯绍祥手里的枪还冒着一屡淡淡的硝烟。 “娘!!”冯豫哭开了,冯绍祥漠然地道:“她不是你娘,你不是我儿子,她不是我妻子,我们谁与谁,都没有关系。” 死里逃生的渡边将手缓缓放下,朝对面的冯绍祥作揖。 冯绍祥面上的杀意未退,盛武杰看得明白,冯绍祥其实清楚自己的孩子已被渡边卖去东洋,大概率早已死绝。可就算如此,他依旧不会杀渡边,就算是万箭穿心,冯绍祥依旧记得自己的身份,以及渡边绝不能死的原则。 好一个华北一级上将,果真能忍,能屈,外人杀不得,自己家里人却杀得干脆利落。 “来人。”冯绍祥喝道,“将这贱妇埋了,不进祖坟,移出族谱。” “是。” 冯绍祥转身,在盛武杰面前停顿,抬手朝盛武杰指了指,颇有警告的意思,但并未说话,便扬长而去。 看见冯豫哭得昏天昏地,盛武杰攥紧了拳头,咬住了后槽牙。他与冯绍祥,相差太远。魔鬼的心思,果然不是普通人能算得准的。 冯绍祥出门,王春霞的尸体被抬了出去。“冯豫......”盛武杰声音疲惫,而冯豫没有停下脚步。 北洋军跟着出了门,宴厅里人员减半,而渡边仍旧完好无损地站在原处,水晶灯照得他的眼镜上,折出光怪陆离的色彩,打到盛武杰的脸上,刺眼至极。 今夜冯绍祥未败,盛武杰所谋未成,却也是暂时保住了平安...盼儿可有走远?说不定还能追回来? 盛武杰抬脚就要跑,却听渡边在身后幽幽地说话:“账簿是盛司令叫人偷给冯将军的吧?你既然偷了,怎么却不知道看一眼?” 盛武杰边走边道:“我没儿子可丢,看个屁。” “没儿子,难道也没爹娘吗?” 盛武杰猛然站住了脚步。 大伯仍在门口徘徊。发电车被撤走,水晶灯顿时暗下,屋里只剩下飘零的烛光。 黑夜闪电一般,盛武杰脑海中惊现了无数画面,许多曾经想不明白的事情,瞬间被打通了,比如大伯究竟为何总与渡边亲近,再比如北岭的人口锐减,是否从来都是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