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奇怪。可若要冯绍祥私运人口,我觉得不太可能。且不说他生财之道多如牛毛,八成看不上这人口生意,退一万步讲,私运人口这样的罪状,影响太过恶劣,若是放在冯绍祥头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就算不捉他入狱,他这个将军也是铁定做到头了,他有那么多旁的产业是靠他的军衔在维系,他为何要因小失大呢?” 盼儿将金条握在手里,细细地感受着金属的冰凉,抬眸道:“这你就说差了。你不能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兴许一开始,他确实是像你说的这样想,可是你不知道贪财的人贪起来,会有多么地渴望,大石头,他要,细沙,他也不放过,老话说,不因善小而不为,这话到了冯绍祥身上,便是 ‘不因钱小而不赚’。我们该查查渡边的木屋,说不定有证据。” 盛武杰说:“木屋兜底翻过了,什么也没留。” 盼儿顿了顿,道:“咱们瞎猜也没意思,若是物证没有,咱们唯一的就是人证,还是得再问一次白大哥才能知道。” 盛武杰变了脸色,说:“他懂什么?跟他有什么好说的!你不许去,我自己去问就是了。” *** 虽然盼儿已经说了不想办礼,可盛武杰总还是不死心,暗搓搓地往她房里添东西,红蜡烛,小喜字,香袋和罗纱斗帐,盛武杰一样没落,被子都换成了枣红色,还添了双大码的翡翠红鞋。盼儿问他这是做什么呢,他就把人抱在怀里晃,贴着脸说些哄人的好话就要蒙混过关。 盼儿不知道,每次在她房里添些小物件,这都是盛武杰繁琐公务里唯一的欣慰。当他在军队,集市,和南京之间转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妙高台成了他唯一可以喘气的地方,端详着盼儿的睡相,和床头红色的冬青果,盛武杰就能重新想起,这无尽的忙碌究竟是为了什么。 快入冬的一日,白邦彦领命到盛宅拜访。 盛武杰答应了盼儿要问白邦彦的话,自然要放在心上,而他公事繁忙,没有专程去寻白邦彦的时间,只能要白邦彦跑这一趟。 白邦宁自从被盼儿扣下之后,一直跟着白家大伯在老宅生活,盛武杰把白邦彦叫到北岭来,也是为了等他回程的时候,正好顺道可以把白家人带到北平去,省得白邦宁成日在盼儿眼前找不痛快。一箭双雕,这是盛武杰早就习惯的做事方式,否则一件事只达一个目的,他更加忙不过来了。 再一次出入盛宅,白邦彦整个人规规矩矩,入了正厅,见着盛武杰,行了大礼,恭敬地问好:“见过盛司令。” 他托了盛武杰的福,在北平领了好差事,他自然不能再给盛武杰找茬。而另一方面,他凭着这份工作,也见识到了天地广阔,更是看清了自己和盛武杰之间的差距,输得心服口服,没有再胡搅蛮缠的理由。 盛武杰翘着二郎腿,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与冯将军,相熟吗?” 白邦彦双手伏膝,答:“未曾谋面。夏天时候,托人找过王夫人的秘书,想把邦宁送出国去的...这后来的事情,司令你也知道了。” “嗯。”盛武杰点头,单手扶着侧脸,食指顶着太阳穴,“你没有直接见过王春霞?” “王夫人哪里是我能见的,秘书也是看在盼儿和冯少爷的面子上,才替我办事的。” 这就说得通了。冯绍祥知道分寸,并不代表王春霞就捏得住进退。 “你可有与她秘书相见的往来文件?信件?”盛武杰想要找些证据出来,而看见白邦彦摇头,他也觉得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王春霞自然不会傻到留下证据。 “我知道了。你去接你妹妹吧,安置费你到前厅去领。”盛武杰端起茶杯,送了口古丈毛尖下肚。 白邦彦起身,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司令....司令家里人,可都还好?” 盛武杰的眼睛从茶杯里抬起,光是这一个狠戾的眼神,就叫白邦彦心尖打颤。他还以为自己加了这一声“家人”,语句问得还算得体,不料想盛武杰依旧是这么个反应,无法容忍盼儿以任何形式被他提起。 白邦彦在盛武杰心里,可以说已成心病,就算当初把他打发到了北平这么远的地方,盛武杰还是总想起他。 盛武杰觉得出来,白邦彦对于盼儿的感情,并不比自己的少,毕竟当初为了盼儿,白邦彦是连命都不想要了的主,如今他这老实模样,也不过是因为拿人手短,并非是因为心中不爱了。 “走吧走吧,赶紧走。”盛武杰心里越想越怕,催促起来。 正是白邦彦告辞之际,正厅外头跑来了盛宅最熟悉的客人。他一路小跑,来到盛武杰面前,嘻嘻哈哈地笑开了:“盛老弟啊,大喜啊!” 盛武杰吃人的眼神从白邦彦身上收回,看见冯绍祥这张可恶的老脸,叹了口气,道:“我没准备办礼,你少来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