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您觉得我的大脚难看吗?” 嬷嬷愣神,浅笑一声,声音尖细地说:“说实话,难看,很难看。” 盼儿一听,坐到床沿,褪去鞋袜,打量起自己的脚,嬷嬷接着说:“盛司令真的是好气量,你这双脚啊,前几年根本嫁不出去的。你看看你,要不是嫌你脚大会乱跑,盛司令也不至于把你关在这里,以前的女人可不用关,因为压根跑不动路。” “可嬷嬷就没想过,哪天万一打仗了,这有大脚女人的这一方,可就多了一半的力量,厉害得紧呢。” 嬷嬷放声大笑起来,把餐盘放好,竖着兰花指,将盼儿扶起,伺候得十分周到。她说道:“打仗有咱们盛司令呢,怎么要靠女人,你是从哪个话本故事里头听说的?真是要笑死...笑死我了。” 盼儿身形稍有一顿,又不动声色地坐到桌前,先尝了一口大葱卷饼,又喝了口稀饭,说:“女人不能打仗,那也能照顾个头疼脑热的,再不济,端茶倒水总还是可以的,外头这样不太平,打仗是迟早的事情,嬷嬷这就不懂了吧。” “开在书房边上的梨花都带着墨汁香气呢,我是替盛司令当差的人,怎会不懂?” 盼儿尝了口白切肉,说:“我看您三句话不离盛武杰,嬷嬷原是伺候司令的?” 嬷嬷坐下身来,布满皱纹的脸上蒙了层灰,好半晌才回话:“我哪里有福气去伺候盛司令,我倒是很想的,只是司令看不中我罢了。我在司令还小的时候,曾经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你也知道司令,就是照着话本里头少年将军的模样长的,我一看他,我就知道,他要成大事。 我曾经劝过他,跟他说,紫禁城里必得有个皇帝,皇帝是龙子,少了个皇帝,那就是断了这片土地和天上祥龙的联系,断了这片土地的恩赐,断了祖宗的荫佑,这是造了大孽了呀。如今姓爱的被逼退位,正是天下更名之时,盛这个姓,我看就好得很。” 盼儿扑哧一声笑起来,看向嬷嬷的眼色,又赶忙收拾笑脸,低头道:“哪有这么容易,如今谁上去,谁就是靶子,况且现在的人连辫子都不要了,谁还要皇帝?” “他们懂什么!”嬷嬷忽而抬高了声音,“有皇帝在,有紫禁城在,咱们普通人才有希望,比如我,说不定我就不是个北岭伺候姨娘的烂嬷嬷,我不在紫禁城里太后跟前,那至少也能攀上个贝勒府伺候伺候,上个街赶个集的时候,狐假虎威一把,那也是好的。如今这是怎么回事呢,有地位的主子都没了,哪里还能寻着有尊严的奴仆?” 盼儿舀汤的手一顿,耐心地说:“谁说就一定要当奴仆?没了皇帝,咱们谁都是主子,都是自己个儿的主子,这不好吗?” “屁,”嬷嬷啐了一口,“当主子?你以为谁都能当主子,这都是命,就比如你吧,给你戴个旗头你都没有格格的模样,这都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东西,不是你说当就能当的。 你想当主子,倒不如给你家老爷吹吹枕边风,叫他好生想一想,到底该走什么路。他家那位在京城的小叔子,是有些地位的,一权一武,就没有打不下来的江山!” 盼儿接着喝汤,笑道:“你倒是对盛家摸了个透?” 嬷嬷满脸的褶子,说:“不是说了吗,我珍惜盛武杰这么个不可多得的将才。” “嗯。”盼儿点点头,“确实是个酱菜,又齁又臭的。” 嬷嬷被盼儿逗笑了,盼儿也跟着笑起来,又反应过来,道:“嬷嬷要不要也吃点?” 嬷嬷有些犹豫。 “来吧,吃点吧。”盼儿放下筷子,立起身来,拉开大门,朝外头的士兵道:“来人,去给李嬷嬷寻筷子来。” 话音未落,只听身后 “啪”地一响,一阵阴冷的风吹过盼儿周身,门窗猛地紧闭,屋内忽而暗如黑夜。 一条铁链咻地绕上了盼儿的脖颈。 外头传来士兵匆忙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马蹄扬鞭。 屋内安静到诡异,一记雌雄莫辩的声音打破了安静:“你是什么时候认出臜家的。” “您这张人皮做得是真好,可眼睛里的脏东西不是想遮就能遮的。”盼儿抿着嘴唇,目视前方,“还有您的小手指,实在是太喜欢翘在外头了,李中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