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至玄珩帐子的这一路,伏鸢像是跨过了九年。 兄长,应当更加沉稳了。 玄珩自伏鸢入宫后,便久居战场,两三年才回一次昀京,今遭班师回朝,指不定是皇帝有什么算计。 入口的护卫将门帘撩起,一阵书墨香带着兵器的杀伐寒意席卷而来。一身正气,不苟言笑的曲玄珩翻阅着竹简,冷峻的眉峰上方有一条极细的口子。肃穆的眼神和稍显风霜的肤色,与昀京娇生惯养的小郎君们分外不同。 天青色的一身半旧戎装,如巨浪内翻涌而出的水波滔天,显出玄珩眸底的波澜。 “鸢鸢......”他还如往昔一般,在见到伏鸢的那刻,连目光都变得柔和,“你长大了,也更漂亮了。”玄珩素来不会讨小娘子欢心,但想着夸自家妹妹漂亮总是没错的。 他张开双臂,带着无限的期待,“愣着做什么?多年未见,不抱抱兄长吗?” “兄长!”伏鸢克制的礼数在这一刹那决堤,她的思念溃不成军,顺着脸颊的泪水滴落于玄珩的肩头。伏鸢踮着脚,感受着玄珩这一路的艰辛。 “兄长,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伏鸢的隐忍和小脾气全都展现给了玄珩。她不能为外人道的心情和愿望,也在这时宣泄而出,她已经足足盼了九年。 皇城,远比她以为的还要可怕和寂寞。 玄珩怜爱地替妹妹拭去眼角的晶莹,重逢的喜悦之情,却在伏鸢眼中转变成了无力,“陛下给父亲下了道密旨,要你嫁给六殿下。” 伏鸢暗自无奈,真是从来没遇见过好事,“父亲接旨了?”他一定会毫无怨言地应下这门亲事,就像当初送自己入宫一样,果断,干脆。 “为兄同陛下请安时,陛下已提点过此事,曲家必须接受。”玄珩是未来的曲家家主,就算再不忍心,他也绝不能让伏鸢离开皇城。 “可我不喜欢李通......”她抬起头,哀求着玄珩,眼前蒙上的水雾已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虚假,“不能再争取下吗?” 她却在说出口时,死了这条心,兄长和父亲最是看重曲家,也不会为了这件事而忤逆圣上。 伏鸢有那么一瞬是埋怨的,大义与是非她都明白,可明明,她都为了这该死的“赐婚”死过一次了,为何还是逃不开?! “兄长可认识这个?” 她像报复似的取出那方杏花帕子,举至玄珩面前,“太子妃之位,应当也不会再有变数了,兄长看到这帕子就没什么想说的?” 玄珩只是略带怀念,却并无过多的情愫,“一面之缘而已,早就忘了,烦请妹妹就当不知此事。”他一把拽过帕子,至于烛火处点燃,娇美的杏被火苗包裹,随后跌落于香炉之内。 “我怕你担心,特地没让林小郎君告诉你,舅爷被许柱国陷害,以贪墨之名被处斩,母亲遭此打击,连床都不能下,多亏有范姨娘照料,不然父亲也不放心上战场。 威严的少年将军坐于蒲团之上,劝解道:“鸢鸢,离许小娘子远些,我们与许家是敌人。” 伏鸢僵在原地不敢动弹,兄长是在警告她,因柱国的谋划,连带着恨上了衿玉吗?舅爷家只是个开始,接下来又会是谁? 兄长,父亲,还是曲家满门? “玄珏的事幸亏有六殿下和林小郎君,虽说陛下没有点破,但你的婚事便是意有所指。”玄珩抬了抬头,“将玄珏的腿打断,是你的意思?” 他二弟被押解回军营时,一条右腿已是残废。送他来的护卫没有多言,但玄珩却是猜到了,“因这事,父亲有些生气。” “二哥是活该,不顾她人性命随意欺辱,就算他是曲家二郎又如何,一尸两命的又不是他!二哥理当一人在边疆为自己的错负责。”伏鸢似要发泄一番,她知道,李通并不会将断腿的事告知父亲,但他们也不会猜不到。 玄珩点了点头,他并没有想责怪伏鸢,于情于理,错的都是玄珏,“你既然识大体,那这婚事也没什么好反驳的了。鸢鸢,不管未来的天子是何人,兄长还在一天,必护你一天性命。” 为了曲家,伏鸢不得不成为牺牲品,但身为曲家的嫡女,她必须“身不由己”。太后自为她取那名字时,便对伏鸢寄予厚望。 她注定要成为皇城里至死不灭的皎月。 ———— 伏鸢走出帐子时,脸色煞白,精神也不大好。 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被台阶绊倒,所幸呈昭在一旁拉着,不然定要失态。 “舅爷被陷害的案子,我听兄长说了,你不该瞒我的。” 伏鸢叹了口气,今日真是疲惫,“走吧,围猎马上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