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将出了密室的门,便有亲信急匆匆的迎上前来,在他耳畔低语几句。
江充本就不好的脸色,由是愈发晦暗起来。
刘屈氂见状,急忙道:“可是出了什么意外?”
江充却没看他,而是看向李广利,幽幽道:“就在刚刚,霍嬗带领南军包围了海西侯府。”
南军……
既出动了这支部队,那必然已经惊动了天子。
李广利脸色大变,跌坐在地。
刘屈氂马上问他:“方才你来此之前,可曾将行踪告知家中?”
李广利仓皇摇头:“并,并不曾……”
江充当机立断:“先叫海西侯隐身此处——澎侯先前那句话说的很是,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个出了事,另外两个也跑不了!”
刘屈氂明白江充的意思。
他是要求自己在他查清楚那个门客的事情之前协助李广利隐藏行踪。
真要说心计和谋算,李广利算是三人之中最差的,一旦他落网,另外两个就兜不住了,反而将其扣住,寻到那门客踪迹之后,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刘屈氂当仁不让:“你放心!”
江充无暇同他过多客气,点一下头,快步离去。
……
霍嬗勒住缰绳,坐在马背上,抬头去看悬挂在不远处的海西侯府的牌匾。
彼时夜风幽微,明月高悬,照亮了他嘴边的那一丝讥诮痕迹。
李广利,当日朝堂之上僭我父席的时候,怕是没想到会有今日吧?
握住马鞭的手随之抬起,霍嬗冷冷下令:“入府,即刻将李氏所有人收押,不得有误!”
身后南军士卒声震云霄:“是!”
八皇子得宠,海西侯圣眷正浓,见有人深夜叩门,原还不悦,声色嚣张,待到知晓来军乃是戍守未央宫的南军,立时便慌了神。
门房想要入内禀告家中贵人,央求其暂缓一二,马上就被按倒在地,吃了一通鞭子。
南北两军戍守未央、长乐两宫,可以说是本朝最为特殊的两支部队,当年诛杀诸吕之时,惠帝的皇子都被他们推进暗巷杀了,更何况是区区一个海西侯府。
不出两刻钟时间,李家人几乎都被提到了院子里,看着周遭凶神恶煞的南军士卒们,神色胆怯,难掩不安。
只是少了李广利。
询问李家其余人,竟无人知道他去向何方。
霍嬗闻讯神色微动,亲信低声问道:“是否要去李广利故旧姻亲家中去寻?”
霍嬗轻轻摇头:“不。”
李广利的姻亲乃是宗室,亦或者朝臣,在事情尚未得到天子盖章认可的时候,不宜无脑将事态扩大化。
魏霍集团的荣光已经足够闪耀,所以一直以来,霍嬗都致力于收敛一点,再收敛一点。
父亲行事可以张狂,他有张狂的本钱,而他这个冠军侯世子行事却要持重。
风光煊赫了几十年的军事集团继承人比父辈还要狂妄,这岂不是当众朝天子嚷嚷——我小辫子多,赶紧来抓我?
他低声道:“使人去问皇太子殿下,看该当如何处置此事。”
……
刘进持着父亲的手书,率人直奔八皇子寝宫去。
到了地方之后马上下令封锁宫门,缉拿八皇子身边的一干亲信侍从。
如此声势浩大,八皇子难免会为之惊动,他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此时见侄子率人前来发难,难免心惊肉跳。
却还是强撑着,色厉内荏道:“刘进,谁让你带人闯到我的寝殿来的?你大胆!”
刘进压根没打算跟他对话,高举父亲留给自己的手书,从容道:“我奉储君之令,前来羁押八叔身边的人,至于这是为了什么,想来明日父亲便会给您一个解释的。”
八皇子可以用叔父的威仪来压制侄子,却无法在正面对决中违抗长兄的命令,然而,若是叫刘进把自己的亲信们带走……
冷汗倏然间冒了出来。
他想要强撑着分辩,嘴唇刚刚张开,刘进便看了过来。
他微笑道:“八叔,您确定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侄儿就亲信们的事情交谈吗?难道说,您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不法之事?”
八皇子就跟被毒蛇咬住了舌头似的,马上将嘴巴闭紧,如一只蚌。
刘进悄无声息的叹了口气。
跟愚蠢的人说话就是有这桩坏处,非得挑明白才行。
事情涉及到巫蛊案,九皇子证明看见八皇子的亲信去储君的宫殿里埋了东西,但这事儿真的跟八皇子相关吗?
倒也未必。
如果皇帝想要保全爱子,完全可以把锅甩到李广利身上——是李广利威逼利诱让外甥的亲随干的,八皇子从始至终一无所知。
如此一来,虽然最后八皇子难辞失察之罪,但好歹能保住性命。
可要是八皇子在这儿大吵大嚷起来,死保亲信,这要是说他不知情,谁信啊!
刘进这会儿给他留一条退路,并不是真心想叫他活命——这家伙都想叫自己全家不得好死了,凭什么自己还要当圣母啊!
给不给八皇子留退路其实并不重要,但是,给天子留下转圜的余地,这一点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