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对太常的表现很满意。
人都有私心,他当然不指望朝臣个个儿一心为公,能领会上意把事情办好,这就足够了。
此事就此敲定,他又传了几个亲信过来叙话。
彼时的皇帝,正处在人生的盛时,头脑敏锐,后顾无忧,他的心腹要臣们远还没到要给自己寻求后路的时候,是以几乎都轻松地过了关。
直到皇帝收到了皇后遣人送来的酸梅汤。
这时候他才知道:“贵妃动了胎气,什么时候的事儿?”
近侍小心翼翼的回禀:“就是今天上午,陛下起驾之后。”
皇帝不由得皱起眉来。
也没怎么着她啊,居然就吓成这样。
又想起昨晚贵妃的试探来。
更不高兴了。
你兄弟是那块材料吗,就想让他跟大将军争锋!
怎么说出这话的!
御座之上沉吟良久,倒是将思绪从在朝的官员们身上转到了外戚这儿。
他人到中年,膝下诸皇子渐渐长大,尤其是皇长子,身后已经有了不容小觑的一派势力,而除此之外,其余皇子的母亲和外家难道就没动过心思?
倒不如趁此良机,聚到一起分辩个清楚。
这才使人往皇后去递话,叫她代为操持今晚的宫宴。
……
王贵妃的遭遇,辗转传到了后宫其余嫔御们的耳朵里。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些什么,但是能叫王贵妃动了胎气,此后未央宫却连丝毫的宽抚都没有赐下,便可窥知一二了。
二皇子的生母唐婕妤向来温诺,极少掺和这些事情,听说之后没有幸灾乐祸,反而告诫身边的侍从们闭紧嘴巴,不要出去胡言乱语。
反倒是在她之后,几个年轻的妃嫔有些心浮气躁。
贵妃可不是好相与的,从前没少给她们气受,这回要真是倒了,且有的说道呢!
周若冰这个五品才人既无心去想贵妃——品阶上差得远呢,更别说贵妃有三皇子,即便真的倒了霉,也要强过她许多,也无心去跟人抱团取暖。
有一说一,皇后处事还是很公允的,抱团拿不到什么好处也就罢了,反倒容易生事。
她愁的反倒是眼前的事儿:今晚上的宫宴穿什么啊?
侍奉她的婢女翻箱倒柜的找:“您好不容易有机会面君,可得穿的鲜亮点,不然陛下怎么瞧得见?”
周若冰只想叹气:“要瞧见早瞧见了,还能等到今天?又不是没侍奉过陛下。”
能得宠的话早就得宠了,哪至于一天天的在寝殿里闲的抠脚啊。
“呸呸呸!”
宫女道:“别说丧气话呀,才人的运道,还在后头呢!”
……
数以百计的烛火将未央宫的偏殿映照的灯火通明,也让列位来宾脸上的每一丝神情变化,都暴露无遗。
皇帝是卡着时间到的,入门之后,便听殿内山呼万岁,放眼去看,尽是一片低垂的头顶。
他眼底闪过一丝兴味,神情含笑,往御座上去落定。
皇后跪坐在侧,身边是八岁的皇长子。
在她的下首处,是神色稍显苍白、眉宇间隐约透着不安的王贵妃。
皇帝见她如此,不由得显露出几分怜色,近前去握了握她的手,只觉指尖发冷,不由皱眉:“怎么手这样凉?”
拉着她到自己御座旁坐下:“到朕这边来。”
王贵妃的眼圈儿当时就红了,声音都平添了几分哽咽:“多谢陛下关怀……”
皇帝见状便笑了起来:“朕今早临时有事,走得匆忙,怎么,真把你吓着啦?”
王贵妃提了一整日的那口气终于散了下去,抬手轻推他一下。
不重,是撒娇的意味。
又娇娇的吸了吸鼻子:“不只是妾身,连三郎都被吓坏了呢。”
皇帝哈哈一笑,遂伸臂去唤三皇子:“是吗?来,到父皇这儿来!”
那稚儿迟疑着看了看身边的保母,在后者低声催促之下,跌跌撞撞的往父亲那儿去了。
殿中众人下意识扭头去看魏大将军,却见后者神色如常,对这一幕恍若未见。
再看皇后,也是稳若泰山。
难免在心下唏嘘感慨,怪道人家能扶摇直上,坐稳当下的尊位呢。
不说别的,只说这份定力,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皇帝在短暂的父子柔情之后察觉到了几分不妥。
平日里跟皇后冷淡些倒是没什么,疼爱别的皇子也无妨,他知道皇后不会把这些放在心上,但是今日在这儿的不仅仅只是皇后,还有皇长子。
那孩子才八岁,心智未必如同皇后一般成熟。
在他面前与王氏亲近倒是没什么,但是叫三皇子越过他到自己身边,就有些过分了。
皇帝对这儿子生出了几分歉疚,马上转头去寻他,却见那小小少年此时正端坐在母亲身边,若有所觉,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先是一愣,继而唇角弯起,灿烂一笑。
皇帝也不由得笑了。
王贵妃瞧见,便也跟着微笑起来,用帕子擦了擦刚刚溢出来的泪,柔声道:“皇长子殿下可别吃弟弟的醋,陛下只是怜惜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