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没有多少银丝,看起来宛若四十妇人。
此刻儿子发问,她平和以对:“你不是已经答应你父亲了吗?为人儿息,怎么能言而无信?”
人到中年的周王泣不成声,面有踌躇:“可是父王说的,实在是太过……”
已故的周王留下遗言,不愿葬入皇陵,而是要求儿子将自己的尸身烧掉,骨灰沿着京师至云南一线撒开。
在周王听来,这跟挫骨扬灰,曝尸荒野有什么区别?!
偏生这是父亲的遗愿,父亲又在病床前得到了当今天子的点头首肯!
周王作为人子,实在不太能接受如此处置父亲的后事,甚至于他心里边隐隐的在为母亲抱不平。
周庶人被发配云南的时候,他年纪还很小,对于父亲并没有多少印象,之后周庶人还京,父子二人虽然也时常相见,但错过的终究已经错过了。
相较于父亲,他自然更加偏向于陪伴自己长大的母亲。
对于当年夫妻二人之间的龃龉,周王太妃也好,周庶人也罢,都没有隐瞒儿子的意思,故而周王此时心中难免存了更深的一层疑窦。
父王是不是不想跟母亲合葬,而是惦念着当年陪他一起南下,后来死在云南的那个妾侍,所以才会有这么荒唐的决定?
可如此一来,娘不就太委屈了吗?!
周王太妃见状,反倒笑了,摸着儿子的头顶,悠悠道:“你有这份孝心,娘也就知足了。”
又说:“不过,你又怎么知道,我百年之后,就愿意跟你爹合葬?”
周王错愕抬头。
却见周王太妃脸上带笑,神情柔和:“回头想想,我这一辈子,只觉得有你这孩子很好,又与几个妯娌投契。若有来生,能叫我们几个投胎成一家姐妹,那才好呢,至于你父亲……还是算了吧。”
周王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了。
虽然爹娘这些年来只有面子情分,但到底是他的爹娘啊,天下哪个孩子会觉得他们俩应该跟别人配成对呢!
周王太妃的思绪却已经飘到了别处。
周庶人临终之前见了儿孙,见了天子,最后守在他身边的,其实还是她这个结发妻子。
周庶人气息奄奄的同她说:“你,不生气吧?”
周王太妃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微微摇一下头。
周庶人喘息着笑了笑,紧接着就是两声咳嗽:“我猜也是。”
又自顾自道:“京师到云南,这条路改变了我的一生,即便是死了,还是想再走一遍……”
周王太妃笑道:“顺道去见见杏娘?”
周庶人又咳了一声:“是啊。”
周王太妃莞尔道:“来世直接去做个大夫吧,别走弯路,写什么酸诗了。”
周庶人道:“诗还是要写的……”
继而沙哑着嗓子,缓慢吟诵出声:“蜗角虚名,蝇头微利,算来着甚干忙。事皆前定,谁弱又谁强。且趁闲身未老,须放我、些子疏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