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与李峤同邬二郎分别之后, 便率领麾下将士们东归。
这条路李峤从前也曾经走过一遭,便是他奉令出使魏王军中,受命带魏王妃、罪人常氏往陪都去论罪的那次。
也是在那时候, 他阴差阳错救下了李世民与萧明泽,又与前者结为兄弟,今时今日再去走这条路,却又是另一种感觉了。
彼时他与李世民骑马在前,离得不远,又自觉没什么好隐瞒这位兄长的, 遂叹息一声, 苦笑道:“只说邬氏蠢钝,我又岂是机敏之人?”
“想当初, 我奉命出使此地, 却与魏王父子一唱一和,留了常氏活命, 回到陪都之后李家天子因此大怒,责罚我闭门反思一月。”
“我那时候尚且还在沾沾自喜, 以为将天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却不知天家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其心不在常氏王妃, 而在邬夫人, 可笑我却一无所知, 错非邬二郎从九公主处得知实情, 只怕此时此刻, 我仍旧还被蒙在鼓里!”
李峤神色不无黯然:“邬氏看不明白,我亦是如此,虽然一向以超人之才自得, 最后却落得个一败涂地……”
李世民听罢,却正色道:“此言差矣!”
他神情严肃,语气中隐含几分劝勉与提点之意:“我义弟年不过双十,便能建功海内,自诩一句超人之才,又有何不可?至于那种背地里捅刀子,蝇营狗苟的小人手段,又去学它做什么?!”
李世民冷哼一声,面露轻蔑:“天子也好,太上皇也罢,都自以为高明,觉得自己是玩弄人心、操控权术的高手,可是他们都做了些什么,又得到了什么结果?!”
“太上皇——丢下祖先的基业,狼狈西逃,致使天下动荡,黎民涂炭,罪莫大焉!而天子——呵,他倒是有些卧薪尝胆的心性,可是他都卧了些什么?也不过是以暴力破局,置满城官民的性命于度外罢了!”
他不屑一顾道:“这样表面精妙机巧,实则阴毒无能的心思算计,不学也罢!”
李峤转过头去定定的看了他几瞬,复又苦笑着摇头:“可是义弟我,正是输在了这样的算计之下啊……”
李世民理所应当道:“所以你这不是离开了吗?”
李峤听得微微一怔:“兄长的意思是……”
李世民唇边绽出薄薄的一丝笑意来:“天家父子的手段,又有多高明呢?他们所倚仗的,也不过是天子与皇族的光环,能骗得了世人一时,难道还能骗得了一世?”
他意味深长道:“你既然信得过我这个兄长,那我今日便再教你一句圣人之言,‘凡国之亡也,有道者必先去,古今一也。’因为此番之事离开陪都的,难道只会有你跟邬家人吗?”
李峤若有所思。
李世民则用马鞭点了点他的肩头:“痴儿,打起精神来吧。”
他看向庆州方向,那是他们返回德州的必经之路:“那边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李峤心下凛然:“魏王……”
李世民笑道:“去的时候匆匆,归途便不必了,且慢行吧!”
……
邬二郎回了陪都,便急忙去收拾东西,邬家当日本就是逃难离京,此番再度操持,自然简单,更不必说前番离京之时邬家人口众多,如今又只剩下几个呢!
挑了些得用的金银细软带上,笨重些的尽数留下,府门一关,便出城去与妹妹汇合了。
邬翠翠到底不是蠢得彻底,回到陪都之后见了王侍郎,便先行一礼:“先生大恩,小女子感激不尽!”
王侍郎倒也没有遮掩,只是同样如先前驿馆中那中年妇人一般避而不受:“我也只是穿针引线罢了,哪里敢说是对邬娘子有恩呢。”
他说:“当初李将军接回的那些蒙难女眷之中,也有我的故旧,因此虽然李将军与邬娘子不曾广而宣之,我也知晓此事,甚为感佩。不然又怎么会在城乱之夜来向邬娘子求救?来此之前,我也是再三斟酌过的。”
“别人指点迷津的恩情,根源还是因为邬娘子当初种下的善因,救下邬娘子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日的邬娘子自己啊!”
邬翠翠听得怔然,继而热泪盈于眼睫。
……
邬二郎从城中飞马过来,见庄园里浑然没有主人将行的准备,心下已经起了几分不祥之感:“翠翠,怎么……”
邬翠翠屏退侍从,认真道:“哥哥,我是糊涂了一辈子的人,前前后后不知道拖累了多少人,这一回,我不想再拖累你了。”
她说:“我与李天荣有过一段孽缘,如今随从你同往顺州避难,怕也尴尬,这是其一;我忧虑自己犯蠢,再次拖累家人,这是其二;我不甘心就此离开陪都,这是其三!”
邬翠翠的神情随之变得坚定起来,紧握住自己衣袖,眼眸里恨意滔天:“阿爹跟哥哥死了,阿娘死了,还有二嫂……那对父子前前后后害死了我们那么多家人,如今我们却要灰溜溜的逃走,去别处苟且偷生,天下间哪有这样的道理?我不甘心!”
邬二郎皱眉道:“不甘心又能如何?难道我心里便不恨吗?可是势不如人……”
“机会不是等来的,是争取来的!”
邬翠翠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