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起来了呢!
他这个人本来就有点慕强畏强,知道妻子有本事,因而难免姿态放得更低一些,钱梅吉也并非骄横之人,彼此有心,感情较之初成婚的时候,倒是融洽了许多。
这日夫妻俩预备着一处出门,穿戴整齐之后,便有侍从来报:“老爷,太太,平公子过来了。”
钱梅吉脸上带笑:“还不快请?”
侍从应声而去,不多时,便见一个十八、九岁的高大青年脚下生风的打外边进来,衣着不算华贵,看起来像是洗过很多遍的样子,只是倒也整洁。
他叫了人,便爽利的开了腔:“我使人为王先生赁了屋舍,他坚持要给钱,知道南都房屋租金高昂,还执意打了借条给我,是个极方正、又有原则的人。晚些时候见了他,不可以以权势威逼,只能以情谊和时局来打动他。”
钱梅吉不由得称赞道:“平哥儿做事妥帖,也亏得叫你撞上了,否则,我们只怕连松均先生到了南都都不知道!”
王鹤年,字松均。
他几乎可以说是本朝首屈一指的大才子,从前曾经在先帝处做过待召,后来又被赐金,遣送出宫廷。
此人在仕途上不算如意,可就文学造诣而言,却堪称是百年内的一座高峰。
钱梅吉前前后后跑了许多关系,才把南都报办起来。
她心气高,要办就办到最好。
可要是想达成最好这个条件,那专业的事情,最好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操持。
别的事情她倒是可以亲自上阵,实在不行还可以找人帮忙,但诗词歌赋那一栏,办不到是真的办不到!
这东西太吃天赋了,有就是有,没有的话你就是憋死,也很难留下什么灵气四溢的作品。
自古以来,南都便是文化荒漠,前朝开发南方,才逐渐发展起来,可是除了那些被放逐的官员,有几个肚子里有墨水的人会到这儿来?
这会儿南都能顺利把诗词歌赋那一栏办起来,还是占了天时的便宜。
北边起了战事,许多文人南逃,再加上本地的官宦人家在文化方面刚有点要阔气起来的样子,在思想界内当土大款附庸风雅,隔三差五的也带着钱使人去投稿。
钱梅吉不愿意敷衍,那就得好生拣选,不能登上去粗鄙不堪的东西,最后贻笑大方。
可问题就来了,自古文无第一,谁来做这个评判者呢?
钱梅吉扪心自问,她自己是不成的。
且除此之外也还有个问题——真正才华横溢的才子是不屑于登报的,诚然有乐意炫技的人,但是更多的还是孤芳自赏,想点评老子我?
你们也配!
非得有个叫他们心服口服的人坐镇才好。
她正觉得一筹莫展呢,李方靖的堂弟李平便送上了瞌睡虫最需要的那个枕头——大才子王鹤年王先生,他带着家小到南都来啦!
今个儿夫妻俩装扮整齐,就是提前递了拜帖,要一处上门,去拜访松均先生的。
他们所居住的府邸毗邻节度使府上,出门须得路过其正门,从前李方靖每每路过此地,都觉有锥心之痛,过了这段时日,却已经能够淡然处之了。
此时此刻,即便妻子掀开车帘,遥遥打量那片格外巍峨显赫的建筑群,他也没有再因此露出自怨自艾的神色来。
而此时此刻,钱梅吉想的却是:怪道世人都渴求贤名之主,有了足够英明的主君,周围自然而然就会生出良臣。
她看了一眼骑马跟随在自家马车外的李平。
他自幼父母双亡,本该饿死街头,然而他又有几分时运,托生到了李家。
彼时伯父已经起势,专程拨了银钱回去,叫族老们接济族中老弱之人。
李平作为他的族侄,当然也属于其中之一。
无父无母的幼儿,属于他的那一份很难完完整整的送到他手里,但是即便如此,漏出来的那部分也足够叫他远比当下大多数幼儿幸运的生存下去。
李家的子弟们满十六岁之后,会有一次参与考核的机会,倘若骑射合格,就会进入到节度使的亲卫队当中去。
相对于其余的别姓子弟,李家后嗣们的考核标准要稍低一些。
而李平参加考核的那年,拿到了所有人当中最好的成绩。
不是李氏子弟中的第一,而是所有参与评选少年当中的头名!
伯父不可避免的注意到了他,继而便将其点为亲卫队中的一个队长,很有些要提拔他的意思。
只是不知怎么,这两年反倒用他用的少了。
钱梅吉原以为李平是在伯父处犯了什么忌讳,本不想用他的,然而她着手筹备南都报的时候,许多旁支子弟忌惮丈夫的身份,不敢与之过多交际,那时候,却是李平主动对她伸出了援助之手,帮她打开了局面。
将心比心,钱梅吉不能不投桃报李。
结果叫她有些吃惊——伯父好像并不讨厌这个族侄,反而好像有些要栽培他的意思?
彼时在节度使府上的书房里,钱梅吉略微一想,就明白了:“您是要压一压少年人的锐气,叫他戒骄戒躁,才能成就大将之风吗?”
不知道为什么,伯父听后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