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距离永安宫很近,宫里人都说,当初之所以选这个地方作为养老的寝宫,是因为老爷子想挨着太子爷近些。 不远的路,但赵思礼却走得格外艰难。 不知是不是天边忽然又乌云乍起,遮住了太阳,他总觉得腿上的旧伤疼得厉害起来,连带着半边屁股好似针扎的一样。 “啧,侯爷!您看这天,刚才还好么秧的,一眨眼的功夫又阴上了!”狭长的夹道中,只有他们两人,风吹过感到阵阵凉意,而朴不成一开口,更是让人从心底打颤。 “哎!”朴不成又叹气一声,“老天爷这是还没下够啊!光是淮北泗州水灾,他这是不满意啊!”说着,又叹息一声,“哎,还是老天爷最大,人间百姓跟他比就是蝼蚁!” 瞬间,赵思礼的冷汗顺着脖子就流下来了,两股颤颤。 老天爷等于太上皇,而被老天爷刻意予求予夺的百姓,那不就是说他赵思礼吗? 老天爷是无情的,那位老爷子也不曾躲让啊! 一想到莲花堂..... 此刻,赵思礼又猛然想起了儿子的话,心中开始懊悔起来,也更加惊恐起来。 “侯爷,您的腿无碍吧!要不要给您传太医?”朴不成忽然斜了一眼,赵思礼的腿。 顿时,赵思礼心中一颤。 “无碍的,旧伤,旧伤.....” 不知怎地,这时他又骤然想起年轻时受伤的情景,心中开始发虚。 这腿上的伤,说是打仗时落下的,其实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 因为毁了这条腿的,其实是他自己。 那年打仗,一个营头的兄弟们在敌人的城墙下成片成片的死,地上的血跟糨子似的,黏得人都迈不动腿。 眼看兄弟们马上就要死光了,可不但没有收兵的鸣金声,将官还带着督战队上来。 谁敢不玩命爬,退缩一步,当头就是一刀.... 他赵思礼腿上已经挨了一箭,正趴在死人堆里哀嚎,眼看着又要被逼着攻城,这条命就要葬送在战场上,心中一动,直接抓着箭枝,偷偷的给自己来了一下更狠的。 他当时就昏死了过去。 督战队以为他死了,他逃过一劫。 但这条腿却永远的落下了残疾,废了,使不上力气。 不过他刚在沉浸在劫后余生中没多久,就开始后悔起来。因为就在他昏死过后一刻钟不到,敌人就他妈的开城投降了。 这些年他时常在想,若是当初不对自己下手,而是再刚猛一些,咬着牙往上冲,熬过那一刻钟,大明建国之后他何止是个兵马司的小官? 起码也能外放当个卫所的指挥使吧? 这份懊恼伴随了他小半生,他还记得敌人投降之后,他气得拐着腿,跟着兄弟们开始私下杀俘泄愤.... 他心中一会想着过去,一会想着现在,心不在焉的跟着朴不成,一步步到了永安宫。 “侯爷,您这边请!”朴不成侧身开路。 “不敢!” 赵思礼刚迈过门槛,就听院中传来孩童清脆的笑声。 “高点,高点儿.....” 抬头一看,自己的外孙六斤牵着老爷子最疼爱的小公主,站在屋檐下看着一个小太监放风筝。 太子还很小,可是脸上已经有了几分凌然不可侵犯的威严。 一瞬间,赵思礼的眼神变得热烈起来。 下一秒,这种狂热的热烈他又赶紧收起来,因为他看到了老爷子。 老爷子惬意的坐在花亭中,眼神中满是慈爱的看着太子高兴得大呼小叫。 “臣赵思礼,叩见太上皇!” 老爷子缓缓转头,无声微笑,“来啦!过来坐!” ~~ 画面陡然一转,京城之中热闹的长街。 拥挤的人群正在药铺子门前排队,络绎不绝。 天子脚下的人,总是比别地方的人知道得多一些。听说淮北水灾已经开始闹病了,运河里头长江里头每天都能捞上死人来。 而且更多的灾民正在往京师来,天马上就热了,灾民来了病也就来了。所以家家户户除了囤米之外,就是开始囤药。 “他娘的,这些灾民去哪不好,非要往咱们京城跑?” “天子脚下嘛,到了这怎么也不能让他们饿死!” “朝廷不是开始赈灾了吗?” “嗨,朝廷的话听听就是了,当官的都指望着灾年楼钱呢,谁在乎灾民啊!” “就是就是,你看,这药铺子涨价都没人管,还有人管灾民?” 排队的人群中正七嘴八舌的低声议论着,忽然一阵喧哗从外面涌来。 “让开,让开!” “官差办案!” 还算有序的人群,骤然变得乱糟糟的,前推后搡,叫骂声一片,几个人猝不及防之下,鞋都被挤掉了。 正要破口大骂,但马上把肚子里的话咽回去了。 一队按着绣春刀,穿着飞鱼服,带着鹅帽,杀气腾腾的锦衣卫跟活阎王似的呼啦一下冲了过来,将整条街都围住。 霎那间,刚才还喧闹的长街,变得寂静无声。 “大大大....人.....就就就就就....这儿!” 平日里在街面上还算体面的兵马司把总,此刻弯着腰跟见到猫的耗子似的跟在一个锦衣卫小旗身后,指着莲花堂那鎏金的招牌,结巴一样开口。 那锦衣卫小旗脸上露出几分不屑的笑容,轻轻摆手,“做事!” “喏!” 十来个番子答应一声,如狼似虎的冲进去,顿时一阵鸡飞狗跳惨叫连连。 ~~ “大掌柜.....” 莲花堂的二柜跌跌撞撞跑进后院,直接被门槛绊了一个狗吃屎。 正守库房里,查验药材的大掌柜张合阴着脸出来,骂道,“怎么回事?一惊一乍的!” “锦....锦衣.....” 张合大怒,“到底怎么......” 说着,他突然石化一般。 “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