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珺闭目起身,再次睁眼时便脱离了观戏的沉醉之态,眸中一片清明。 走到门前,她已经调整好了情绪,面容沉静地将门推开。 门外是此前接引她入阁的箬笙,她面容肃穆,眸色幽深。 “箬笙主事?”赵长珺语调微扬,神情有些诧异。 箬笙点点头,将写好考题的卷轴递给赵长珺,却未发一言。 赵长珺双手接过她递来的考题,轻声道谢。 等箬笙的身影从转角处消失,赵长珺才收回目光,缓缓将门关上。 她踱回长桌前,脑海中快速思索,“据箬笙此前所言,考题应当由女使送出。 “我刚才在门边向外望去,其他参赛者的雅间前俱是服饰统一的女使,而我的题目却是由箬笙送来。 “她此前离开后一直未曾出现,后来的参赛者都是跟着一位与她衣衫相近的女使进入小阁。 “现下她是问完答案归来了?神情依然严肃,与初见时温和随意之态截然不同,倒是让我开始好奇常安花签的特殊之处了……” 答题时间有限,赵长珺无暇细想,入座后,将卷轴放在长桌上徐徐展开。 “沉心答题,其余之事之后再论。”赵长珺摇摇头,凝神垂眸望去。 卷轴的天头和地脚均由金色绢布所制,其上绘着云纹和常安花的图案,两端的乌木托子雕刻着“一”字,左侧火烧的痕迹为卷轴平添了一份古朴与神秘。 “这个痕迹?”赵长珺见颜色有些眼熟,拿过放在一旁的常安花签比对了一番。 深红与深黑交织,常安花签上也有类似的痕迹。 “应当是削去了表层,因此痕迹极淡,签身也变薄了许多。”赵长珺沉吟道,“不知其他花签是否也是如此。” 赵长珺搁下花签,素手轻轻抚过卷轴表面,将视线投向写于正中央的考题。 首行用行书体写着“诗文”两个大字,墨色浓深。 其后数行小字笔法纵逸,透着一股豪迈之气。 “戏曲为裴家后人所唱。 “情深悠远若云烟,吟诵古今触心弦。 “既观此戏,岂无慨叹?请作诗一首,格律不限,时限半炷香。” 寥寥数语,便是今日考题。 “刚才戏曲的表演者竟是裴家后人?”赵长珺心头一凛,想起了曾经读过的一卷野史。 那是在千江阁收录的众多史册中几乎最不起眼的一本。 与其说是史书,不如说是传闻轶事,因为其中记载的史料从未在别处被人提及。 同正经史书不同,那卷野史没有平铺直叙,而是浓墨重彩地勾勒了一个个极为生动的故事,文采斐然,引人入胜。 赵长珺闲来无事,把它当做传闻读完,在众多故事中,对一个姓裴的伶官印象深刻。 他原是秦淮岸边的名伶,因一些事情离开后,游历多年,最终在南边一座偏远的小城定居,曼妙的唱腔为城中百姓平淡的生活增添了几分颜色。 随着名声逐渐累积,附近的几个县逢年过节也会邀他前去献礼。 但平静的日子总是短暂的,当第一起战火从京都内部燃起,四方外敌便也乘虚而入。 小城瞬时乱了起来,刀剑声数日不绝。 裴伶官被侵入的军队所抓,主将听闻他的风采,以礼相待,请他为将士们唱一出戏。 他眉目温顺地答应下来,提出要回戏楼取回戏服和道具。 表演当日,他却身着一袭素衣出场,缓缓走至主将身前拜倒。 主将虽对他的装扮有些不满,但还是期待地上前扶起。 就在这时,他袖中匕首骤然刺出,主将抬手一挡,只蹭破了一点皮肉,他却被重重地推倒在地。 未曾料到一个伶官也敢反抗,主将怒气横生,下令将他打入牢中。 后面的故事便不为人知了。 有人说他回戏楼中取了毒药,因此匕首带毒,主将当夜毒发身亡,而他在牢中望着北方,饮鸩自尽。 也有人说他并未获得毒药,被投入牢中受尽折磨,最终兰摧玉折。 “史海钩沉,无数后人评说,其中情义或许比真相更为重要。”赵长珺轻叹一声,缓缓闭上双眼,脑海中许多画面不断涌现。 那是野史描绘中,袖藏匕首,沉着刺出,最后从容赴死的身影。 那是今日崧城北角,在晨光照耀下显得恢弘而缥缈的常安楼院墙。 那是重檐八角亭中,默然矗立,字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