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残魂一缕飘在皇宫上时,便已听到母妃依旧遵循贵妃礼制,葬在风水最盛的妃陵东,设贵妃位祭坛。 这是她第一次来,但这条路其实已经在心中走过千遍。 霁司月在一座泛青陵墓前站定。 斑驳的石头上雕龙刻凤,不生寸草,在风吹雨淋里看着显旧了。 她在祭坛前将纸钱和香烛点燃,烟火飘散,带着灰烬往更深处的地宫飘去。 直到香烛全部燃尽,她才揉着酸麻的腿从地上站起来,心中暗道等从西北回来了再来看母亲。 不过起身的瞬间,霁司月注意到,这条路上有道崭新的车辙,一路向东继续延伸,看两道车碾的宽度,应当是驾品级不小的马车,且眼下看着只有去的印记,没有回来的,应当是正在祭拜。 妃陵东再以东的话…… 霁司月脑中闪过六年前听到的那句话:“柔嘉公主不得设祭坛,但感念其终究是朕的骨血,就葬在魏贵妃东面吧,也让她们母女共枕一山,同蹬一水,在下面有个陪伴。” 是谁在为她祭拜? 霁司月想到林修曾说,柔嘉公主不受供奉,只有魏澄和江池云会去为其上些香火。 她长眉微蹙,心中有了一个猜测,随即迈开步子沿着车辙向东走去。 不一会儿,一座小小的陵墓出现在前方,自己来到自己坟前的感觉让霁司月心中有些不适,她缓慢靠近,到能看清前头的人影便停下来了。 霁司月嘴巴轻轻抿起,一道熟悉的身影倒影在她眼中。 果然如她猜测,如果是祖父,应当会选在二月底的忌日当天来祭拜,会今日来的,只有和自己一样明天就要出发去西北的江池云。 自己的陵墓前没有祭坛,但是霁司月却看到,江池云面前正摆着一方三尺长的矮矮木桌,上头搁置了满满的物品,除了常见的瓜果吃食,还有些钗环玉器,书籍字画,她甚至还看到了两叠新衣和一把雕刻精美的木剑。 木桌旁边是一个圆形铜盆,里头层叠纸钱和一封没有到一半的信正安静焚烧。 如此多的东西,难怪要用马车来备。 江池云就这么长臂欣立,目光低垂,不知道心中在想什么。 霁司月觉得,应当是风把烟火吹到她脸上,不然她怎么突然鼻尖发酸。 然而正当她眼眶渐红的时候,一道素白的身影从旁边走过,瞬间将她从这种悲戚的情愫中拉出。 那身姿玲珑婀娜,熟悉的秀面半遮,可不就是浮光阁的莲雨。 霁司月岂止不再有感动,甚至可以说隐隐升起了一丝窝火。 这二人,在她这个大活人面前情孚意合还不够,还舞到她前世的坟前来了。 她不禁往前凑了凑,躲在一棵高大杨树后竖着耳朵听那二人在说什么。 “映善来我这取衣服,我便知道你要来看她了。”莲雨的声音清丽婉转,带着一丝哀怨。 江池云神色无波,平静道:“你不该来这儿。” 莲雨袖中的玉手捏紧,倔强抬着头问:“将军是指我不该冒着被士兵抓起来的风险,偷进皇陵,还是指我不该出现在她的陵墓前?” 江池云没有说话,朝快要燃烬的金色铜盆中又撒了一把金宝和纸钱。 霁司月手扶着树干,指尖在上头轻扣,怎么听起来,这二人是在她墓前吵架呢? 远处的二人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江池云又添了一把纸钱,莲雨才又幽幽开口:“我知道,将军明日就要出发了,上次将军去了五年,这次不知又要几个春秋,等到将军再回来,恐怕我都成老姑娘了。” 江池云淡淡道:“你不必在意我,在京中过好你的日子,若是看上哪家的儿郎,就去找夏嬷嬷,她会帮你安排。” “将军知道那不是我想要的,”莲雨顿了顿,解下脸上的面纱,露出娇美柔媚的面庞,朱唇轻启:“待到将军再回京时,我想……想自奔为妾,还望将军垂怜。” 许是因为紧张,她的手有些哆嗦,一道不算重的风拂过,就把她手中面纱卷走了,洁白如蝶在空中飘荡,又缓缓落在霁司月脚前。 霁司月指甲缝里进了树皮碎屑,但她依旧忍不住地用力扣着树干,惊讶于这二人似乎不是她想得那般早已情投意合,又紧张着江池云会作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