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言这次进山,是考虑到蚁后即将产出第一批冬季卵。 他回来那天就找到了溪流附近这片肥沃的灌木丛,并用奶酪做下了诱食标记。 工蚁忙活了好几天,那块奶酪只是小了一点。 他举着相机跟踪它们前进,到了另外一棵更大的腐木后端,奶酪被切割成的小块,就在那座小型仓库里堆成了一座“高不可攀”的山。 司然虽瘆得慌,还是忍不住心中的疑惑,“第一只发现食物的蚂蚁是否会得到嘉奖?” “不会,蚂蚁之间阶级分明,工蚁只是最低等最渺小的种类,没有谁会在乎它们的感受。” 司然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做得好不是应该奖赏吗?它们这么辛苦,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将物资运到这里。” “工蚁主要是没有生殖能力的雌性,它们的职责生来就是奉献和顺从,无法选择其他的生活方式。”他给她换了种比喻,“就像一道被写死的程序,年幼时建造巢穴、采集食物伺喂幼蚁及蚁后,成年后,还得挖开通往外界的洞口去寻找食物,在生命即将结束之前,它们依旧在为扩大巢穴和为其他成员提供住房忧心劳力,永远没有自己。” 司然本来还在为蚂蚁感到惋惜,又听他说:“和人类是不是很像?包括你。” 她抗拒地推了他一把,郑重说明:“我才不是!” 他像一名上帝,俯视着蚂蚁,也观望着她,“蚁后和蚁父在它们之中享有绝对的话语权,它们统治这群工蚁和兵蚁,一旦工蚁生出自己的意识想要摆脱身上的无形枷锁,你猜它们会不会受到兵蚁的攻击?” 司然知道他在说什么,脸色顿时更加难看了。 “兵蚁与工蚁本为同袍,是命令,让它们成了对立面。”他的眼睛在此时此刻神采奕奕,“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你不会成为例外,唯一的差别只有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壮,争取成为兵蚁,但这远远不是尽头。” 他抬手,指向展翅盘旋在半空中的那对蚂蚁,“繁殖过后,雄蚁会立马死亡,受孕后的雌蚁回到巢穴等待产卵,翅膀也会渐渐消退,由于它的身体构造适合生育,会一直、一直产卵到死去,你觉得有生育能力的雌蚁又得到了什么?” “你不要说了!”司然听了这些话,胸口像是被石块压住了一般,让她有些喘不上气来。 退开数十步,她本能地代入了自己,回望这些年,好像所有人都在被推着走。 上学、分数、职业、结婚、繁衍,周而复始,不死不休。 蚂蚁是被写死的程序,人又何尝不是? 她试过反抗,换来的是翻倍的扼杀。 到底哪一种人生才是尽头? 只要身在其中,无人能幸免于这场注定的劫难。 她问:“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他垂眸想了想,才说:“绕开它们设定的陷阱,在各个角落里找出这套系统的漏洞,跳出去,抛开那些普世价值观。” “你就是,对不对?”司然看到过那篇日记,他的母亲陶景枫女士从不会强迫他做他不乐意的事。 “我不完全是,真正解脱的人,一部分进了疯人院,另一部分藏了起来。”他不再多说,继续追随蚂蚁,难得想起了一些童年碎片。 陆秉贤要面子,无法接受他是先天自闭症儿童,以带着他出去玩的借口,背着陶景枫偷偷找了很多医生。 他以为三岁的孩子没有记忆。 后来就更加明目张胆了,只因他不愿意喊那些叔叔阿姨,逃避和大院里的其他小孩嬉戏。 他们开始互相指责,直到再也无法直面这一事实。 陶景枫带着他从京市回到了宁市,外婆那时候还没有过世。 她的话不多,也不会用那种惋惜的眼神看他,见他喜欢花,她就将玫瑰园交给了他。 八年前,外婆走了之后,陶景枫就将他接到了工作地,和团队一起,带着他探访自然轨迹。 在他编写了数百种动物的研究实例之后,Nature的副主编向他发起了一桩更有趣的实验,研究人类。 陶景枫非常赞同他去做这件事,他有大把时间,他也极其聪明。 但前提是,人类和动物不同,要去长时间地观察他们,必须建立起联系才行,不然,贸然发出请求,那些人只会觉得他是一个疯子,同时也会导致他捕捉不到对方的真实反应。 还有一点更加致命,就是他根本不具备与人正常沟通的能力。 在陶景枫的劝说下,他接受了汤普森的治疗。 汤普森布置的第一道训练题是让他对着电影,跟着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