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梧武将羁押驾携着人轻功离去,寺庙外,青殷轻拾目光,望着青灰苍穹之下的山峦叠林,眼神中晦涩难懂。 “把那身军胄甲械脱了吧。” 少女说完,伫守环绕寺墙下的人纷纷解下衣胄,摘了铁帽,将手里的弓弩陌刀汇到了一块儿。 须臾后,光福寺中走出一半披袈裟、露出僧衣,胸挂白玉珠,眉心印着朱红马头火纹却大半张脸掩在面具下的中年女僧人,眉间透着厌倦的怠意。 “主公既命我等助追随公主,那老身就有谏言之责,那些个妩媚祸主的伶倌公主还是少沾为妙。” 青殷瞥向她,并未言语。 慈恩法师看了一眼地上堆砌的军械,少女踱步捡起一只弓弩,呈在手中端详,不放过一丝一毫,拇指磨蹭着弓身剑刃般锋利的形状,感受着它冰凉刚硬的纹路。 “舅舅为何要将当年的军械留下?”青殷掩下眉眼,攥着那枚马面青铜悬挂的剑穗,将两物并在一块:“跟随他的青鸿军这么多年如何藏匿在山野寺庙的?” 慈恩转盘手中念珠: “主公身死恙地前,为公主做足了打算,主公的心腹皆未前往与耶努奇战役,多年青灯古佛为伴,化作僧人,白日迎香客供奉,夜半强身健体、拳不离手,只为主公生前未雨绸缪的嘱咐。” 青殷捏紧了掌心,剑穗的锋利口割进肉中: “什么未雨绸缪?!” 她倏然拔高了嗓音。 “…你们为何不跟着他…?为何…?”少女下颚颤抖,身体紧绷,呼吸有些急促:“就差一点…差一点…!” 一晚跌宕起伏的周折都没让她崩溃,可只是窥探了五年前那流血漂橹的悲壮惨烈的冰山一角,她就有些喘不过气。 “…十万援兵在高墙外迟迟未到……!舅舅对抗耶努奇万万兵马……一人身上被刺了三百六十八个窟窿…!” 她睁大眼,眼泪簇簇而下,毫无征兆: “三天三夜,伏尸百里……直至咽下最后一口气,你们在哪…?舅舅之力万夫莫敌,他是被生生耗死的…!援军耽搁,你们是他的心腹…” 她扯起惨淡无色的嘴角: “现在你们告诉我,你们居然还活着?” 青殷轻轻摇了摇头:“…所以…舅舅竟是孑然一人被拦在与昱朝相隔不过百里的城墙内,拼死厮杀…力竭以至身中百剑而亡………” 她缓缓抬起头,红着眼环顾四周,将青鸿军每一个人的脸都一一掠过,人人低眉敛口,面露哀痛。 慈恩双手合十,面容平静: “主公所愿,不过是公主能得偿所愿,顺遂一生。” 少女晶莹泪珠顺着眼尾滑落,她真的不明白: “那一战父皇明明派了精兵强将随舅舅一起,耶努奇并非何等强敌,此战明明十拿九稳,舅舅为何要这样?” 慈恩的眼神一暗,她瞳孔内荒凉无神,看着人的眼神给人一种空泛的凉意: “主公生前嘱咐,非到万不得已,不可让公主知晓我等尚且在世,若非曹敬泽叛主,光福寺对于公主也只不过一荒野破旧之地。” “曹敬泽一家老小被胁,被捕前将剑穗予我,让我来寻尔等,他言舅舅欲助我夺下皇位取而代之,此事可真?” 青殷紧紧盯着面前的女僧,却见她神色似有异样,转瞬即逝,目光挪在青殷身上时,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东西。 “公主,为人父母长辈,皆希望子女平安喜乐,主公亦是如此,前尘往事,不如随风而去。” 慈恩深深地看着少女: “若公主真要深究,只怕后半辈子再无一日安宁。” 她阖了阖眼: “此处已暴露,不宜久留,青鸿军将另寻他地,来日会转告公主,公主与其刨挖旧事,不如想想如何将自己养的豢宠捅下的篓子补好,赫连大人可是主公唯一的血脉。” 说罢,她拂袖而去。 青殷欲言又止,她转了转酸涩的眼球,捏紧眉心,头昏脑胀。 在原地静静站立了一会儿,心情平复下来。 曹敬泽虽叛主却还良心未泯,并未说出光福寺真相,半真半假、含糊其辞。 因着身家性命,他早已为烽火居做事,此次祸连表兄实乃无妄之灾。 青殷想起某个不省心的罪魁祸首。 要不是他长了张脸,又还有用…… 她真想… 少女深吸一口气。 回去再跟他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