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说完,他重重伏下。将国破兵败的责任全都一力扛在这肩上。 一国之君换叛军承诺。 霜雪还是压弯了年轻帝王的脊梁。 有嘈杂响起,千军万马人影重重,有什么东西扔过来,他眼睫微微动了一下,稍稍直起身,视线追随某一处。 他手指的伤业已冻住,显然是已跪了许久。澹台衡却看清了那扔过来的东西是什么。所有人都在笑,骂,鲜少有人哭。 在这城内城外都恭贺叛军入城的史上书写时日里,他轻轻低头,听见他想庇护的百姓骂他不该阻挡安民军入城。 听见他想劝诫的安民军嬉笑怒骂,嘈杂声逐渐汇聚成了一个声音:“要想我们不屠城,可以。” 一双铁靴踏上这高台。 令君子折骨的并非是什么明正之君,他有着小人的嘴脸,志得意满之时瞧不见玉壁的残缺,只知道把玩着手中利刃。 君子六艺,太子之德,并不叫澹台衡学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之人。 可他如今却不能动,只能双手持平地捧着那绢帛,看见穷凶极恶的叛军首领伸出剑,挑起那扔过来的东西。 那是一把短剑。 锈迹斑斑。染血无数。 刀锋向他,照出澹台衡那时还算似活人的一张脸。狭眉微低,清冷眸子阖上。 叛军冷笑着看向这秦朝的最后一位君主。 澹台衡一直没有睁开眼,玄衣大氅覆盖下的玉白指骨,按在了那把锈迹染红的剑上。 满天碎玉琼花。 有人凄厉地喊:“陛下!” ...... 楚帝猛地惊醒过来。 这才发现,那一声并非是亡秦宫人在喊澹台衡,等回过神,才发现是锦衣卫首领周云单膝跪下复命,说澹台衡找到了。 语气却有些复杂。 楚帝还有些神思不清,下意识伸手,被魏骆及他弟子一左一右扶住后,敛眸片刻,抽出手来深思地看了那琴一眼,便道:“摆驾。” 澹台衡走得实际并不远。 就在凤凰台前京城城墙上。风声鹤唳,他的衣袍被风灌满,但仍清绝遗世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消逝。 楚帝踏上台阶,他也没有回头。 楚帝却条件反射地去看他手腕,果然是空的。他死时指间便是血流如注,属于人的肌理骨肉几乎陨灭。 楚文灼调整了自己的语气,视线落在他不复生动真实的面容上:“子嘉又一言不合便离朕而去,是还在怨朕吗?” 他本意是彰显自己对澹台衡的宽容仁德,可自己却未曾留意这话中,真心也有几分。 这也实在因是澹台衡与那梦中的少年君王仿佛脱胎于不同的时期,却都是如出一辙般,清瘦,挺拔,将万千之责压在自己身上—— 永远君子悔误国,癯弱拒折腰。 但楚文灼又想起鹅毛大雪中他按在短剑上的清白手指。误国的真的是他,是十几岁就已深知海贼之祸,巨蠹之豪的少年吗? 澹台衡微微侧过眸。 因为见过活着时的澹台衡,眼前的人更像是碎了的青瓷了,再不能瓦全,只有抹不去的裂痕,横陈他眉眼发间。 浓雾湿梅冷雨。 澹台衡说:“陛下不必如此。” 楚文灼自认为表现得已足够宽和,澹台衡如此不识抬举,他本该动怒的,可既然着意要留下他了,楚文灼也不是不能稍微放宽一下自己的底线。 他竟然没有动怒,而是平和地站在澹台衡身侧,与他同望这京城横平竖直的巷道,这市井繁华。 从前楚文灼只觉意满。亲眼见过秦朝国破后,对眼前景象反而多了一番盛年君主不会有的感悟:“凤凰台建成前,正阳门北是唯一可北望西市的城墙,凤凰台建成后,京城倒是更加辉煌气魄了,只是可怜当初那三万徭役。”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澹台衡依然没有说话。 等楚帝自觉不可急功近利,今日这些也够了,拂袖预备离开时,那道虚影却在身后道:“陛下当日言,海晏河清,亦为我愿。” “不知此言,可还作数?” 楚帝回眸,神色间依然是帝王气魄:“自然。”瞧见他身形单薄,语气又微缓:“这近日来内阁动作,还不足叫子嘉信任我吗?” 他本是做足了严慈有度君父的气派,魏骆却显见地瞧见主子眼中的温度,心下一震时又左右思忖,觉得陛下这是有意笼络。 又放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