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意想继续办这桩差事了?这可真是泡在蜜罐里被爹娘宠大的孩子才说得出的话,卷进这种事里,还谈得上你想还是不想? 如今棋已至中局,支持太子的世家官员损失惨重、怨愤难平,支持襄王的巨贾势力初尝甜头、欲壑难填,刀刃已经鲜血淋漓地捅进了人身子里,难道你抽出来再说句对不起,就能当无事发生吗? 且不说世家肯不肯善罢甘休,只说那做局之人,就绝不肯就此罢手。 成长终究是要伴着痛苦的,李善用一念忆及从前那个体察百姓疾苦、胸怀图治之志的热血少年,心中不由暗自喟叹,提壶再为他满斟一杯。 不过,她本已有了七八分把握,猜测设局的就是史家,孟湉现在这样说,是她的猜测错了,还是他不知内情? 李善用一面暗自思量,一面温言安慰道:“自古成王败寇,是他们自己选错了路,自当承担后果,殿下又何必自苦?只是,这本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殿下既然不喜,明日入宫向皇上辞了便是。皇上一向疼爱殿下,想必会同意的。” “皇上不会同意的!”孟湉双目绽出明亮慑人的凛冽寒光,“他要的是借这案子削弱豪族,豪族不灭,他就不会罢手,冤枉再多人也不会罢手的。” 李善用垂下眼帘,遮住目中惊涛骇浪——皇上竟然也卷进来了!这可真是好一局经天纬地的棋局,以朝廷为棋盘,以太子、襄王及双方势力为棋子,甚至连皇上的心思都算计进来了。 若是如此,世家豪族的一场惨祸就在眼前了,如果不能想办法力挽狂澜,便有无数无辜之人即将牵连获罪,甚至丢了性命。世家官员立于朝堂多年,即便怀有私心,却大多都是有功于国的,若是其人干犯国法,依律治罪自无不妥,可若是纵容鬼蜮伎俩屠戮无辜,委实令人心寒。 在这棋局中,李善用不过是一枚不起眼的小小棋子,连棋手究竟是谁都无从查知,更不可能插手任何事。孟湉与她一样身为棋子,却先是救她免于牢狱之灾,给了她跳出棋局的机会,现在又在她面前敞开胸怀、袒露心声,似乎只要轻轻一推就能往她想要的方向移动,进而改变整个棋局的走向。这诱惑实在太大了,她忍不住试探着往棋盘边缘伸出了手: “既然如此,皇上是殿下的君父,殿下自当从命而行,为君父分忧。如果觉得审案辛苦,不妨从三法司中抽调几位干员能吏辅佐殿下。” 孟湉望着她毫无破绽的温柔笑容,思索了一会儿,紧绷的面部线条渐渐缓和:“这倒是个办法,还是你聪明。可是三法司这么多人,你快再帮我想想,怎么才能挑出合适的人选?” ——在棋手不知道的地方,棋子在棋盘上悄悄顺着她的心意走了一步,并且给了她再推一把的机会。李善用果断决定再次出手: “既要破格办案,就该破格用人。不必囿于官职高低,越是官职低的,亲自鞫审的经验越丰富,官职高的只会坐在衙门里看卷宗,于殿下有何助益?太年轻的经验不足,年纪大而官职低的能力不足,殿下不妨从三法司四品以下官员中,选拔年富力强的能吏,为殿下前驱。” 她方才看百官名录,想起刑部有一主事许纯,曾协办过不少大案,屡立功勋,只因他厌恶豪族、一味偏袒百姓,审讯手段又过于狠辣,为主官不喜,遂在六品主事位上蹉跎不前。这样的人就像一柄锋锐无匹的利刃,只有功力深厚的人才握得住,孟湉涉世未深,若敢起用他,必定会导致局面生出变化。至于其他年富力强的低阶能吏,想来大多急于借此案立下功勋,争取日后升迁,亦不免急于求成,更易犯错。 这一场棋局,太子起手太差,已近弃子,若要救回来,就必须想办法打乱设局之人的安排。只是…… 今日之后,无辜之人的鲜血,恐怕要流得更多了。 李善用轻轻闭上眼睛,在心底深深叹息,此举绝非她所愿,但眼下她已如马入窄道,哪怕是要她自己流血牺牲,亦再别无选择了。 自从驯服了郭妈妈,爱莲居难得清静了几日,再无人整日在门口窥探,尔雅往前面去也没人拦住她搭讪打听了,出入办事方便了许多。 前些日子派往外地抓捕牵涉太子逆案人犯的缇骑陆续回京,城门口连日都有长串披枷带锁的人犯等候入城,三法司狱不堪重负,襄王只好奏请皇上,将一处弃用多年的皇家仓库改造成监狱,用于关押外省人犯。只是待审的人犯越来越多,狱中条件越发恶劣,又时值凛冬,世家豪族一向养尊处优、身娇肉贵,受不得牢狱之苦,若有瘐毙狱中的,朝野议论恐将极为不利。 为了尽快结案,孟湉听从李善用的建议,从三法司四品以下官员中抽调了一批人,专职审讯牵涉太子逆案的人犯,其中除了许纯,还有不少指望靠这桩案子升官发财的酷吏,办差皆十分卖力。 如此一来,孟湉反倒比之前空闲了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