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用与乌瓜二人才进了城,便接到来报,说孟湉并未直接回宫,而是兴之所至又在街上闲逛起来,街面上的铺子一家接着一家地逛,看到中意的东西根本不问价格,随意买下赠与同行的几位宗子。同行众人也有收到玉佩的、也有收到带钩的、也有收到折扇的,价格有高有低,但人人都有收获。此刻,他们正在一家文房铺子内。 马车将二人载到文房铺子附近,李善用和乌瓜下了车,没有急于进去,而是在对面的茶水摊子上坐了,打算看看孟湉处心积虑地将她丢在城外,带着孟渥和几位宗子在城内闲逛,究竟还打了什么主意。 文房铺子内,店伙见孟湉一行人穿戴考究,且都跟有随从,必定非富即贵,生恐怠慢贵客,一面殷勤招呼,一面将掌柜的请出来亲自接待。孟湉一会儿看这个,一会儿挑那个,将两个店伙使唤得团团转。可是,街边铺子的货品如何比得上宫内的上用之物精致,掌柜的连镇店之宝都拿了出来,也只得了孟湉摇头说了一句无趣。倒是铺子里新进了一批仿澄心堂纸,引得孟湉提起了几分兴趣,拈起一幅试试手感,终于点头认可:“这纸仿得倒还算不错,与真品有那么七八分相似了。” 澄心堂是前朝某位皇帝的堂号,他雅擅书画,却每每遗憾于时造纸张粗陋难以久存,于是在国中调集最好的工匠、耗费重金、选用最好的原料,亲自监造研制,终于制出了滑如春冰密如茧的纸中佳品,皇帝极为喜爱,便以堂号赐名。澄心堂纸只作御用,偶尔颁赐宠臣,从不市售,罕有的一些私下交易,一幅便可价逾百金。 后来前朝皇帝亡了国,造纸的工匠也星流云散、不知所踪,这门独有的造纸技艺便渐渐失传了。到了本朝,才开始有匠人重新仿制澄心堂纸,上佳者能仿得真品一半的纯坚莹腻,便已被富贵人家争相抢购,虽比不得真正的澄心堂纸一幅百金的昂贵,却也价格不菲。在场的众位宗子都用过品质不错的仿品,但谁也没见过真正的澄心堂纸,便有人忍不住问道:“听殿下此言,难道见过真正的澄心堂纸?” 孟湉挑了挑眉,面上难掩得色:“我二舅曾在海外收到数百张,送了我一百张。这些年陆续用掉了一些,还剩几十张,你们若是喜欢送,送你们一人一张也无不可。” 此话一出,周围立即响起一片抽气之声。 澄心堂纸的造纸技艺已经断绝,流传至今的真品已是用一张少一张,因此若有空白的澄心堂纸现世,其价值往往比以澄心堂纸为底所作的书画更高。没想到史家商路如此畅通,这等市面上几乎绝迹的真品竟能另辟蹊径从海外购得数百张,更想不到二殿下出手这样大方,肯送他们每人一张。 众人当即纷纷作揖拱手,连声称谢,大赞孟湉出手大方、善待兄弟同窗。 孟湉团团抱拳回礼,扬扬得意地看向孟渥,说道:“今日是上巳节,出宫之前我们娘娘特地嘱咐了我,说众位宗子为了陪你我兄弟读书,背井离乡进京殊为不易,需得多备些礼物赠予诸位,方不失皇家气度。小弟抛砖引玉献丑在先,却不知兄长又给大家预备了什么礼物,可否让我们见识见识?” 孟渥一直在为李善用的安危悬心不已,一路上一言不发,只默默地跟着他们,未料忽然被孟湉点了名,便愕然不知所措起来。 史家是巨贾之家,家资富可敌国,自然不会亏待了孟湉这个皇子外甥,送进昭阳宫供史贵妃母子花用的金银如流水一般。可是,孟渥的母家谢氏是世家大族,历代传承的是约束子弟不可奢靡浪费的家训。孟渥平日只领太子份例,还都归在清元宫的总账上,自己连银子的边都摸不着。今日出宫,母后倒是给了几两银子的零花钱,但都在李善用处收着,他自己两手空空,一文钱都拿不出来。 孟渥暗暗攥紧了拳头。仅今天一日,孟湉挥霍掉的钱便抵得了他两年的份例,以他的财力,一时之间哪里拿得出比澄心堂纸还要贵重的礼物呢?孟湉已经拿出了贵逾黄金的澄心堂纸真品作为礼物,偏偏还要假作自谦地说什么“抛砖引玉,献丑在先”,分明就是在挤兑他。 孟渥知道李善用一直苦心孤诣,想为他笼络资善堂就读的各位宗子,拼着以身受重伤的代价换来孟湉御前丢丑、人心大失。可是,今日孟湉只是花费了一些对他而言不足一提的身外之物,就将李善用费尽心思才笼络到人心又拉了回去,自己却两手空空、脑袋也空空,只能不知所措地站着。他忽然觉得众人看他的目光开始变得冷淡,似乎还带上了轻视与鄙夷,十分羞愧地垂下了头去。 李善用坐在对面的茶水摊子上盯着这里的动向,虽因有些距离,看不清孟渥的面貌神情,但也已经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沮丧自卑之意,不禁十分心疼。 “张鸿富呢?”她侧头对身边的乌瓜说,“告诉他,该动手了。” “在这里动手?”乌瓜有些诧异,在他们的计划中,此处可算不上动手的好地方。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