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罗跳出来,大有无事生非,故作挑衅之意,诧异之余,个个愤怼。 尤其凤姐,她听说红罗是孙绍祖之父所赐,不由勾起心思,当初贾琏在平安州办妥一件要事,贾赦赞他中用,赏他一个丫头,就是秋桐。 秋桐自以为是贾赦所赐,贾琏又爱她,整日使辣撒泼、无风生浪,连凤姐平儿亦不放在眼里。尤二姐死后,更蹬鼻子上脸,要起凤姐强来。 如今这个什么红罗,简直就是秋桐再版,凤姐不由冷笑出声,道:“姨奶奶好大面子!平儿,再添幅碗筷,请姨奶奶上座。再请姑爷来,叫他瞧瞧,奴才还把主子压服了咧。” 尤氏看不下去,亦道:“你这人好没道理。即便你是亲家老爷赏的,就是亲家老太爷赏的,也不可对奶奶不敬。” 那红罗原是孙起业身边伺候的人,好风月,善歌喉,最为孙夫人不喜。去岁绍祖回乡,孙夫人见继子与这小贱人眉来眼去,索性撺掇着把人送给他。 红罗原是个不着四六的人,她欺迎春老实,不得夫主看重,便起了“鲸吞蚕食,一灭六国”之意:趁着绍祖干柴烈火、百依百从之际,先把银钱出入、人手调派之权揽到手。再鼓动男人,把迎春撵到偏屋,她反登堂入室,做起主子奶奶来。 原也是绍祖枕边妄言,道岳丈贪图孙家家资,把他捧做亲儿。迎春是庶出,且是活死人,就真弄死了,也不过填几两烧埋银子。 红罗听罢,自是欢喜。但又怕迎春死了,再来个厉害主母,反而不妙。不如让迎春占着奶奶的空儿,自己长久取便。 又因她打夹帐,积刮下许多私房,便常把些惠而不贵的物件赏赐众人。时日久了,底下人竟不知正房奶奶为何人,只奉承红姨娘去,只有司棋绣桔还撑着。 今儿邢夫人寿诞,红罗早哄着绍祖,要带她过来玩玩。再借机拱拱迎春的火儿,若她在娘家还忍得,贾家人也不为她出头,家去自然变本加厉,再压主母一头。甚至那个孩子.... 黛玉湘云等坐在对面席上,目观耳闻,也知七八分意思,只是未出阁的姑娘,不好掺合这些奶奶官司。 探春见迎春落泪,恐邢夫人瞧见不喜,便说笑着将她拉到这边桌上。 红罗看凤姐不怒自威,不由生了怕劲儿,再兼尤氏绵里藏针两句话,忙得一边行礼,道:“我粗心了,不该担心奶奶,就忘了忌讳。” 凤姐还欲再说,一抬头看见邢夫人,心中便冷下来,道:“太太是好面子的,今儿她寿筵上闹出事情,头一个怪罪的就是我。 即便知道原委,也只会怨迎春晦气,怪我多事,不如撂开手为妙。”想着冷哼一声,扭头不睬。 且说她们说话,不妨莲花悄悄走出门去,一溜烟跑进耀晶轩,寻着孙绍祖耳语一番。 孙绍祖正和胡威兄弟推杯换盏,吃得脸上红彤彤,忽见莲花匆匆跑来,报告“姨奶奶遭人欺负”。他便乘着酒兴,在莲花臀上一拧,大笑道:“可是这样欺负的?” 莲花身契已在红罗手中,再无退路:迎春那里得罪透了,回不去;孙绍祖收用她只为恶心迎春,如今哪看一眼。 所以红罗吃亏,她便飞奔来密报,只盼能她念个情儿,少些打骂。 见绍祖吃醉,莲花不忧反喜,忙将事由添油加醋叙了一遍,又道:“姨奶奶怕的了不得,只求爷去救呢。” 绍祖乜斜醉眼,摇头晃脑道:“你...你就不怕...得罪这些人....你家里...” 莲花素恨父母死后,兄嫂不把她当人,巴不得他们走背字儿呢,怎么还怕连累?忙道:“我如今跟着姨奶奶,又跟了爷,一心一体都是爷和姨奶奶的,其他的也顾不得。” 绍祖复盯她看一会子,仰头大笑道:“好!好!不承望还睡了个忠婢!”胡戎胡威听说,哈哈笑个不住。 此刻台上正唱《关大王独赴单刀会》,锣鼓喧天、器乐声扬,众人都只看戏,无人留心他们。 绍祖打发莲花回去,一边又吃酒,哪消一刻,已经烂醉。 此刻酒过三巡,丫头媳妇们撤下残席,换上新菜。贾琏贾琮也执了壶,从贾赦开始一一斟酒。 到了这边,因从二姐论起,胡戎胡威算高一辈儿,便先敬他们。到绍祖跟前,恰媳妇子端上汤来,不留神撞在他肘上,将酒壶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