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妹北上。然京城不比金陵,可由他倚势妄为。秋菱既已到手,又牵扯着人命官司,何必多此一举到官府留契?况过后不到两年,就把秋菱瞧腻了,此事越发不提。 薛姨妈家务上一向糊涂,不理论。宝钗只道秋菱此生不离薛家,无甚大妨碍。就是这回,也算计打点牙子些钱,把人卖去市井,小家小户的,谁还盘问不成?! 这里宝钗道:“字纸年代久远,不知撂在金陵还是老宅,这会子哪寻得着?我们都是一家,知根知底的,还怕什么后患。” 岫烟笑道:“姐姐通今博古,如何不晓律法?连我也知道:凡买卖男妇人口,凭官媒询明来历,定价立契,开载姓名,住址,男女,年庚,送官钤印。若不详询来历,混买奴仆,一经坐实者,连妻子一同发配【注1】。 如今市上兴行的,只要中媒契约齐全,官媒不用也可。但去衙门上档时,却要附呈历来买卖文书,不然治个‘未询来历’ 的罪,姐姐也担待不起。 ” 宝钗听了,不由目瞪口呆。她原说岫烟薄见少识,哄哄便能过去,岂料她这样刁钻,只得含糊道:“如此,等我寻来再议。” 金桂瞧瞧这个,瞅瞅那个,忽地“噗嗤”一声,掩嘴大笑起来。宝钗原有些心病,见她笑得放肆,不禁羞恼成怒,冷声道:“我说了什么歪话?嫂子这样笑!” 金桂在娘家时,整治家事亦颇拿手,如何不知易奴之窍?今见宝钗再三推托,便知秋菱身契定有不妥。 且此事乃其嫉恨之根——一个来历不明的下贱丫头,竟能让男人为她打死人命,可知是个狐狸。 如今不妨添把柴,烧得宝、烟左右难下,才叫好玩哩。遂正色道:“我何曾笑来,不过想起娘家有个好大夫,可请来给秋菱瞧病。” 宝钗一愣,后悔不该一味对舌,倒忘了这搅家精。今儿不打发掉秋菱,她定要以回娘家相挟。只是文书一节如何是好? 筹算半日,唤莺儿取纸笔,又道:“东西一时寻不着,我先拟个契,妹妹看通不通罢。” 一边压上镇纸,舔墨走笔,刷刷刷写出一张字来。念道:“立卖断婢妾身契薛夏氏,今有婢妾秋菱,家下人多,不用,自愿凭媒将秋菱出卖与同城邢氏。 三面言定,卖断出身价纹银若干。听从邢家更名使唤,任从婚配。并无来历不明及内外人言异说。倘有风烛不常,天知命也。今无凭,立此转卖文书,永远存照。” 下面注明日期,又有立卖文书人,凭媒,代书。 念罢又道:“秋菱是哥哥的人,他不在,自然是嫂子立契。我是代书,中媒就请舅太太如何?” 岫烟道:“姐姐莫忙中出错,买人的是我妈,怎么又成了中媒?这里姨太太最有身份,媒人自非她莫属。” 宝钗岂肯拖母亲下水,忙道:“妈妈不合适,不如另寻人来。”岫烟笑道:“就请琏二嫂罢,再不珠大嫂,珍嫂子也好。” 金桂乐得前仰后合,跳出门道:“正是!我这就叫人去请。” 薛姨妈经不住吓,连喝:“自己家事,攀劳别人做什么?邢姑娘说的有理,就是我做媒人罢。” 宝钗又气又急,转念想想,竟无他法可施,只得罢了。 岫烟又道:“‘并无来历不明及内外人言异说’ 不妥,姐姐拿不出文书,如何证明当初是正正经经买了人的? ” 宝钗怫然道:“依你说,该当如何?” 岫烟道:“应在文中写明,再叫菱姐姐也画押。” 宝钗忍气又铺一张纸,写了半日,递与岫烟道:“这可妥了?” 岫烟展纸念道:“立契卖断婢女身契薛夏氏,今有婢妾名唤秋菱(原名香菱),年方十九岁,身中并无暗疾。 兹今托媒将此婢妾转缴与同城南雀巷邢处为婢。三面言议,卖断出身价钱若干正,其钱即日随契收足。其婢听邢家改名使唤,任从婚配。 自卖之后,与原主永断葛藤。此婢妾系薛夏氏之夫薛蟠凭媒价买,非是拐带私逃,以及来由不清等情。倘有风水不虞,听天由命。两家允愿,各无反悔。 某年月日,从命婢女秋菱,立保字人某某,媒人某某,代笔保人某某。” 岫烟看毕,笑道:“不如再加上‘若此后查得来历不明,或惹是非官司,俱系出卖人及媒人一力承担,与受买人毫无干涉。 如有潜逃等情,出卖人及媒人等找寻送门。倘或不获,甘赔身价无辞。恐口无凭,立此保字存据。’ 如何? ” “官司”二字一出,薛姨妈臊地满脸通红。宝钗勃然大怒,欲借事发作一番,又不好当众闹开。况且十步已走了九步,不如先忍一时,再图后事。 停了一时,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