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问些“身上可大好了”之语。 梳过头换好衣裳,莺儿出去泼水,薛姨盘算半日,正要开口再问,忽闻人报“邢舅太太并邢姑娘来了,正在前院暂候”。薛姨妈满心懊恼,使气道:“不赶早不赶晚,偏这节骨眼上打岔!” 宝钗却浅浅一晒,吩咐道:“莺儿,还不请舅太太进来;同喜同贵,快斟茶拿点心。” 一面说,一面下榻往外走。路过母亲身边,顿一顿,低声道:“那件事,就依妈妈意思办罢。” 薛姨妈原想早起再劝劝看,谁知她一口答应。惊喜之下忙道:“好孩子,你安静歇歇儿罢,我去打发她们。”言毕来到堂屋。 果然蒋氏岫烟从外头进来,于是大家见礼,薛姨妈笑道:“稀客稀客,什么风把舅太太吹来了?” 蒋氏见她略消瘦些,气色倒还沉稳,便将“大爷”二字隐过不提,笑道:“久未向姨太太问安,当真失礼,今儿我负荆请罪来了。” 薛姨妈这几日见的人中,除却贾母,十个有九个会因薛蟠之事上来安慰。开始她还哭一哭,以泄心中郁气。后来非但不觉宽慰,倒像人在逗引她自揭疮疤,乘便取笑似的。 她素把薛蟠看成天上星,薛蝌当做地下泥,就算雨村婚事未成,也不肯在蒋氏面前露怯的。何况宝钗点了头,自家不日定会扶云直上呢。 因道:“舅太太这样说,可是打我嘴来了?咱们从大太太论起是亲戚,从蝌儿岫烟论又是亲家,哪就说个‘罪’ 字儿。”一边引蒋氏到客座上。 蒋氏确是听说薛蟠出事,一清早赶来打听的:“听说他得罪了朝廷大官,别再连累姑爷”。待听岫烟信誓旦旦“出事时二爷在南边,须连累不着他”,才略微放下心。 这会子薛姨妈亲亲热热地让座让茶,也只好打叠精神敷衍一番。又坐了坐,便推要去邢夫人那边,带着岫烟起身告辞。 还未出屋子,就听院中一人高笑道:“舅太太才来,怎么就要走?” 众人转过头,只见一位美人儿拾阶而上,金装玉饰,笑靥如花,不是金桂是谁? 礼毕,金桂道:“我那里已安排下午饭,还请二位太太赏脸。”蒋氏忙笑着道谢,又推辞。 金桂却恍若未闻,四下张望道:“宝妹妹呢?她昨儿宿在这里,这会子还没走罢?秋菱可在她身边?一同叫来大家热闹些。” 蒋氏哪知里头弯弯绕?笑对薛姨妈道:“那可好!我才和烟儿说,这趟慌里慌张地,也没去瞧宝姑娘。半年未见,不知又出脱得怎样好了。” 薛姨妈握着拳,咬着腮,忍耐半晌方勉强道:“这孩子!宝丫头昨夜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故意拿她打趣。 这是舅太太和我们亲近,才不见怪,一般不知情的,早埋怨失礼了。” 金桂惊道:“宝妹妹昨儿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犯了病?不如我和邢妹妹陪她说会话儿,疏散疏散。” 岫烟哪瞧不出她们在打口舌官司,且也不愿惹火烧身,便道:“宝姐姐欠安,我们就不多扰了,等回园望候不迟。” 金桂才听舍儿报说岫烟母女上门,低头一盘算,不由喜得抓耳捞腮,道:“走,姑奶奶带你看戏去!” 宝蟾奇道:“奶奶不是要看宝姑娘秋菱的笑话么,怎么舅太太也有热闹瞧?” 金桂嘻嘻笑道:“宝丫头算什么?我才想到个绝妙主意,保管她们吃不了兜着,才是好玩。” 宝蟾道:“以后宝姑娘做了诰命夫人,怕给我们使绊子。” 金桂冷嗤道:“男人又不瞎!一个老姑娘,爹死家败,还有吃牢饭的哥子,娶她当门神么?!再不必怕!”说着赶至内院,竹筒倒豆般把宝钗秋菱抖个干净,瞧着婆母忍气吞声的模样,心中畅乐不已。 这会子岫烟要走,金桂且拦道:“就算不看宝丫头,陪陪我也好。”说着拉起她的手就往屋外引:“去我那里吃杯茶。” 岫烟不防,被她拽了个踉跄。正待推拒,忽听里间门扇“吱呀”一响,宝钗搭着莺儿的手,缓缓步出。 薛姨妈越众上前,抢道:“我的儿,既头疼就别起来,舅太太烟丫头面前,不必虚客套。” 宝钗只说蒋氏母女坐坐就走,且有薛姨妈周旋解释着,很不用自己露面。这会子听金桂之言,还不知她要怎么蒙骗挑拨,果真添了事端,大家无趣。遂装作病眠才醒的样子,出来阻拦。 因顺着母亲的话道:“我喝了药,又蒙头睡这半日,觉得舒展多了。出来给舅太太请安,顺便散一散。” 金桂见逼出宝钗,心中得意,遂道:“妹妹可在为秋菱发愁?也是!她这大不大小不小地,身份又尴尬,恐怕不好发卖。” 蒋氏对秋菱知之甚少